鎮魔殿內,時間仿佛被無形的手拉伸、凝滯,每一秒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那枚懸浮於蓮台之上的黑色“鎮淵石”,清光如九天銀河傾瀉而下的瀑布,恢弘而純淨,將下方劇烈震顫、發出不甘嗡鳴的“惑心瞳”徹底籠罩。淨化之力與邪物本源進行著一場無聲卻凶險萬分、關乎本質的激烈交鋒,清光與不斷被逼出的漆黑邪氣相互侵蝕、消磨,發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滋滋”聲響,仿佛冷水滴入滾油。赫連部頭目赫連鷹已退至來時通道的陰影邊緣,身形半隱半現,一雙陰鷙的眼睛如同毒蛇,死死地盯著這完全超出他預料和理解範圍的一幕,眼神中交織著驚疑、貪婪、惱怒與深深的忌憚,腦中飛速權衡著是否要趁著那和尚氣息未複、徐逸風瀕死、其他人注意力分散的時機,再冒險搏一把,搶奪那正在被淨化的邪物,或是……那枚展現出神異力量的黑石。夏侯琢全神戒備,護在癱倒在地、痛苦不堪的徐逸風身前,指尖扣著數枚喂有劇毒的透骨釘,眼神銳利如鷹,死死鎖定赫連鷹可能的一舉一動。蔡若兮半跪在地,用自己單薄的身軀緊緊扶著幾乎要昏厥過去的徐逸風,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不受控製的劇烈顫抖和肌肉痙攣,以及額角、脖頸不斷滲出的、冰冷的冷汗,她的心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強忍著不敢落下,生怕驚擾了他。塵影僧勉強壓下自身因先前淨化魔傀而翻騰不休的氣息,臉色依舊蒼白,但一雙慧眼卻凝重無比地注視著蓮台上那場關乎正邪本質的淨化過程,手中烏木念珠撚動的速度不自覺地加快。而小栓子,則將自己更深地縮進那個無人注意的角落陰影裡,隻露出一雙眼睛,目光在清光灼灼的“鎮淵石”、痛苦掙紮的徐逸風、以及通道口赫連鷹的身上飛快地閃爍、遊移,似乎在計算著每一種可能的發展軌跡。
而處於這場風暴最中心、承受著肉體與精神雙重極限折磨的徐逸風,其意識所經曆的衝擊,遠比外界看到的更加凶險、更加波瀾壯闊。那湧入他腦海的,已不再是之前零散破碎、光怪陸離的記憶碎片,而是逐漸變得連貫、清晰、如同身臨其境般的畫麵與洶湧的情感洪流……時空的壁壘在他脆弱的識海中被打通,一段被漫長歲月塵封的真相,緩緩揭開了神秘的麵紗……
他看到的景象,驟然從明代的“影侍”護送,猛地向更深遠的曆史長河回溯,定格在了一個更加動蕩、衰頹的時代——晚唐。那是一個帝國夕陽西下、朝政腐敗到了骨子裡、宦官專權、藩鎮割據愈演愈烈、神州大地民生凋敝、餓殍遍野的黃昏歲月。畫麵的焦點,聚集在了一位名叫“林默然”的年輕官員兼學者身上。此人出身並非鐘鳴鼎食的顯貴之門,卻自幼聰穎,博覽群書,胸懷經世濟民之誌,尤其精研天文曆法與格物致知之學,年紀輕輕便以才學聞名鄉裡,後得以入仕。他滿懷一腔熱血,欲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親眼目睹朝廷的昏聵無能,邊患頻仍如狼似虎,底層百姓在苛捐雜稅和戰亂中苦苦掙紮,流離失所。滿腔的憂憤與抱負,最終化作了一部他嘔心瀝血、廢寢忘食寫就的《警世疏》,書中直指時弊,矛頭直指權奸,並提出了一係列切中要害的改革主張。然而,這份赤誠卻觸怒了盤根錯節的既得利益集團,一封構陷的奏章,幾道莫須有的罪名,便將他投入了陰暗潮濕、不見天日的死牢之中。
在暗無天日的牢獄裡,林默然經曆了難以想象的酷刑折磨,家眷受到牽連,家破人亡的噩耗接連傳來。他滿腔的憂國憂民之情,在無儘的冤屈、肉體的痛苦和精神的絕望催化下,逐漸發酵、變質,化作了滔天的怨憤與不甘!他恨那些隻手遮天的奸臣佞幸,恨龍椅上那位昏聵不明的君王,更恨這看似無情無義、善惡不報的混沌天道!為何忠良遭難,奸佞逍遙?為何黎民受苦,朱門酒臭?就在他精神瀕臨徹底崩潰,意識在真實與虛幻間模糊搖擺之際,一個如同地獄深處毒蛇吐信般陰冷、充滿誘惑的聲音,直接在他瀕死的腦海中響起。這聲音不斷地撩撥、放大著他內心最深的怨恨與毀滅欲望。這聲音的主人,正是黑影會那古老前身——一個信奉混亂與毀滅的隱秘邪派的成員。他們如同禿鷲,專門尋覓那些天賦異稟卻遭受巨大不公、心靈扭曲的“種子”。林默然這位天才學者在瀕死時爆發出的強烈精神力量,以及他對現有“秩序”徹底失望後產生的強烈“毀滅”傾向,正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材料”。
於是,一場慘無人道的邪法儀式在秘密中進行。利用古老的邪術,他們將林默然充滿了負麵情緒的魂魄強行從其飽受摧殘的肉體中剝離出來,然後注入了一塊偶然獲得、源自天外隕石核心、天生便能無限放大和扭曲精神力量的奇異晶體之中。在整個過程裡,更融入了從古戰場收集來的衝天戾氣、民間無數疾苦怨恨產生的負麵能量,最終,以無數生靈的絕望為薪柴,鍛造出了這枚能夠蠱惑人心、扭曲現實、播撒混亂的絕世邪物——“惑心瞳”。而林默然那卓越的學識、深邃的思想以及滔天的怨念,便成了驅動這件邪物最核心、最持久的“燃料”與“指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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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成的“惑心瞳”被黑影會前身小心翼翼地投入世間,果然如他們所願,在晚唐末年至五代十國的亂世中,間接引發了數次規模不小的動蕩與慘劇,黑影會借此攫取了大量的權力和隱秘資源。然而,邪物難馴,其力量詭異莫測,也開始逐漸反噬使用者,甚至影響操控者的心智。直到數百年後的宋代,一個逐漸成型、以守護華夏文明薪火相傳、抵禦超自然威脅為己任的隱秘組織——“淵府”,聯合了當時幾位佛法修為深不可測的禪宗與密宗大德,曆經千辛萬苦,付出了慘重代價,才最終在這五台山靈脈交彙的節點,設下了這座宏大的地下封印大陣,將“惑心瞳”成功地從世間“剝離”並非物理毀滅其晶體載體,而是以無上佛法淨化其核心中林默然的怨念執念)。而那位主導封印的“淵府”先祖,正是憑借徐家代代相傳的“鎮淵石”那穩定地脈、溝通正氣的特殊力量,作為了整個封印大陣最核心的樞紐之一。在漫長的封印歲月中,林默然那被扭曲、囚禁在晶體中痛苦嘶嚎的殘魂,也被大陣中持續不斷的佛法力量逐漸安撫、淨化,其屬於學者本心的那份純粹智慧與求知之光被萃取出來,而那股被剝離的、精純的邪物本源能量,則在佛法作用下與之結合,意外地形成了一顆微小的、蘊含特殊力量的“種子”。
隨著這段塵封了數百年、交織著個人悲劇與時代洪流的真相,如同一幅恢弘而又悲愴的畫卷,在徐逸風腦海中完全展開、沉澱,蓮台上的淨化過程也接近了最終的尾聲。
“惑心瞳”那原本變幻不定、充滿了誘惑與混亂的邪異色彩已徹底褪去,變得灰白、黯淡,如同燃儘的死灰。晶體表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紋,如同乾涸河床的龜裂。最終,在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曆經滄桑後的無奈歎息般的“啵”的碎裂聲中,整個晶體結構再也無法維持,徹底崩解,化作了一小撮細膩的、毫無光澤的白色齏粉,如同冬日的第一場雪末,又似香爐中冷卻的香灰,悄無聲息地飄散落下,紛紛揚揚。
而在那飛灰散儘之後,蓮台的中心,露出了一點微光。
那並非什麼驚世駭俗的寶物,僅僅是一顆僅有米粒大小、呈天然水滴狀、通體散發著柔和而純淨、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寧靜下來的乳白色光暈的物體。它靜靜地躺在蓮台中央,不再有絲毫的邪氣、戾氣,反而透著一股曆經劫波後的祥和、安然,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洞徹了部分世間真理的智慧之感。
“……智慧籽……”
徐逸風虛弱地、幾乎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了三個字。這是他從那段湧入的記憶洪流中得知的唯一名稱。這並非“惑心瞳”那充滿破壞力的本體,而是那位唐代學者林默然被怨念掩蓋、最終被佛法洗滌出來的本源靈智之光,與部分被淨化提純後的能量結合,形成的奇特結晶,可謂悲智雙運的產物。
懸浮在半空的黑石,似乎也完成了它的使命,那浩瀚的清光迅速內斂,收回石體之內。石身變得愈發溫潤古樸,顏色更加深邃,仿佛飽飲了朝露的墨玉,緩緩飛回,輕輕落入徐逸風因脫力而微微攤開的手掌中。石體觸手溫潤,帶著一絲奇異的暖意,仿佛擁有生命般,與他微弱的心跳產生著共鳴。
整個淨化過程徹底結束,那股籠罩了洞窟數百年、令人窒息的邪異壓力驟然間煙消雲散,仿佛從未存在過。連原本汙濁沉悶的空氣,都似乎變得清新、通透了許多,一種久違的、屬於山野自然的寧靜氣息隱隱彌漫開來。
塵影僧緩步上前,步履雖略顯虛浮,但眼神卻異常明亮。他仔細端詳著蓮台上那顆散發著純淨佛力與智慧光暈的“智慧籽”,枯瘦的臉上浮現出深深的感慨與一種釋然。他雙手緩緩合十,置於胸前,對著蓮台方向,長宣一聲佛號,聲音雖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洞窟中:“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塵歸塵,土歸土,纏繞數百載的執念怨憤,今日終於得以徹底消散,還其本來清淨。林默然施主,你亦可以放下過往,得大自在,安息了。這智慧籽,乃是慈悲與智慧曆經磨難、交融升華之結晶,暗合我佛真意,未來或有機緣,成就另一段功德,善哉,善哉。”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對曆史悲劇的悲憫,對邪念消散的欣慰,以及對這新生“智慧籽”所蘊含可能性的期許。
蔡若兮見徐逸風身體的顫抖漸漸平息,雖然依舊虛弱無比,但呼吸似乎順暢了一些,緊繃的心弦才稍稍放鬆。她連忙用自己乾淨的衣袖內襯,小心翼翼地為他擦去額頭、臉頰和嘴角已經半乾涸的血跡,動作輕柔得如同嗬護易碎的珍寶,眼中強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無聲地滑落,那是劫後餘生的後怕,更是對徐逸風付出如此慘痛代價的心疼。
通道口的赫連部頭目赫連鷹,親眼見到那引得組織耗費無數心力、誌在必得的“惑心瞳”竟然在眼前化為飛灰,最終隻留下一顆看似毫無殺傷力、甚至有些“無用”的小小珠子,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額角青筋暴起,拳頭握得咯咯作響,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肉裡。他知道,這次的任務徹底、完完全全地失敗了!失去了“惑心瞳”這件足以攪動天下風雲的邪物,黑影會籌謀已久的龐大計劃必將受到難以估量的重挫!他狠狠地瞪了徐逸風等人一眼,尤其是那個三番兩次壞他好事的禿驢塵影僧,眼神中的怨毒幾乎要凝成實質。他從牙縫裡擠出冰冷徹骨的命令,帶著滿腔的不甘和滔天的怨恨:“此地已無價值!我們走!”說完,不再有絲毫猶豫,猛地轉身,率先退入幽暗的秘道深處,其餘赫連部眾也如同影子般迅速跟上,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黑暗裡。他們撤退得乾脆利落,但那股陰冷刺骨的敵意和失敗者的憤懣,卻仿佛化作了無形的寒冰,仍隱隱縈繞在洞窟之中,預示著未來的麻煩絕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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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經過夏侯琢不惜耗費珍貴藥物和內力進行的緊急救治,一直昏迷不醒的趙莽喉嚨裡發出一聲含糊的呻吟,悠悠轉醒。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牽動了胸口的傷勢,疼得他齜牙咧嘴,滿頭冷汗。他掙紮著用沒受傷的右臂撐起半個身子,晃了晃還有些發懵、如同灌了鉛漿的腦袋,渾濁的目光掃過蓮台上飄散的少許白色粉末和中央那顆不起眼的小珠子,甕聲甕氣、帶著幾分茫然和不解地問道:“咋……咋回事?俺就迷糊了一會兒……那個嚇死人的大眼珠子呢?折騰了這半天,打生打死的,兄弟們傷的傷,殘的殘,就……就剩這麼點兒玩意兒?這夠乾啥的?還不夠俺老趙塞牙縫的。”他顯然無法理解眼前這“虎頭蛇尾”的結果。
夏侯琢見這憨貨醒來第一句竟是這個,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一邊收拾著散落在地的藥瓶工具,一邊懟道:“你這莽夫!腦子裡除了吃還能裝點彆的不?可知那‘惑心瞳’若是被赫連部或者東洋人得了去,流落到世間,能掀起多大的腥風血雨?隻怕到時候你想塞牙縫都沒得塞了!如今能被徐兄和大師聯手淨化,消弭這場滔天大禍,乃是蒼生之幸,我等付出些代價也是值得!至於這留下的‘智慧籽’……”他頓了頓,目光也落在那顆乳白色光暈的小珠子上,語氣變得有些複雜,“此物乃是由古代高僧無上佛法與先賢未被汙染的靈智本源共同化生,萬金難求,其蘊涵的智慧與機緣,我看……哼,其價值,買下你們蔡府那樣的宅邸十個都綽綽有餘!你就知道吃!”
陳文也湊了過來,扶了扶歪斜的眼鏡,好奇又充滿敬畏地看著那顆“智慧籽”,作為一名學者,他更能感受到那小小珠子中蘊含的某種超越凡俗的“知識”氣息,忍不住嘖嘖稱奇:“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怨念淨化,竟能留下如此純粹的智慧結晶?這簡直是……是生命與精神形態轉化的奇跡!若能研究其奧秘……”
而始終如同幽靈般存在的小栓子,在眾人注意力都被那佛光盎然、意義非凡的“智慧籽”吸引時,卻悄悄地將目光,再次投向了徐逸風手中那枚已然恢複平靜、古樸無華的黑色“鎮淵石”。他盯著黑石,眼神中閃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捉摸的幽深光芒,那目光中透露出的興趣和探究欲,似乎遠比對於那枚散發著祥和氣息的“智慧籽”要濃厚得多,仿佛這枚屢屢展現神異、來曆神秘的石頭,才是他真正關注的目標。
徐逸風癱坐在地,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空,隻能虛弱地靠著蔡若兮的支撐,疲憊不堪地閉上雙眼。身體上的重傷和精神上那場跨越數百年的記憶洪流衝擊,讓他幾乎處於一種虛脫的麻木狀態。但與此同時,那段屬於林默然、屬於“淵府”先祖、屬於這“惑心瞳”的,交織著個人理想、時代悲劇、陰謀背叛與守護犧牲的漫長往事,如同沉重的鉛塊,在他心中緩緩沉澱下來。這讓他對“淵府”所肩負的、那看似虛無縹緲卻重若千鈞的職責,對黑影會那源自人性陰暗與貪婪的邪惡本質,對曆史長河中個體命運在時代洪流下的無奈與掙紮,有了遠比任何典籍記載都更加深刻、更加血肉豐滿、也更加沉重的理解。一份超越年齡的滄桑感,悄然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五台山靈境寺地宮之行,伴隨著“惑心瞳”的徹底消散,似乎終於要迎來一個句點。但,“惑心瞳”的歸寂,真的意味著這跨越數百年恩怨糾葛的徹底終結嗎?赫連部的暫時退走,是徹底的放棄,還是下一次更猛烈風暴來臨前的短暫蟄伏?而那顆蘊含著一位悲劇學者最後智慧與佛門慈悲力量的“種子”,它的出現,是禍是福?又將在這已然暗流湧動的時局中,帶來怎樣意想不到的機緣或麻煩?未來的畫卷,依舊籠罩在迷霧之中。
第104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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