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第七分壇。
韓九盤坐在祭壇前,他的目光緊緊鎖定著那塊黑石板。
石板上,密密麻麻的微型訂單編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行接一行地熄滅。
每一次熄滅,都代表著城市的一角,有一份“遺失”的訂單被重新“簽收”。
當最後一枚編號化為塵埃,石板上浮現出了一行全新的、閃爍著青銅光澤的古篆:
“門已鎖,鑰匙在人手裡。”
韓九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明白了。
陳三皮並非修複了“門”,而是用自己的存在為代價,將封鎖“裡世界”的權限,從不可知的禁忌存在手中,交還給了人類自己。
他不再猶豫,鄭重地捧起那塊從巷子裡挖出的、焦黑的手機主板——那曾是陳三皮的“鑰匙”。
他將主板放入石板中央的凹槽,然後,他拔出祖傳的青銅短管,那曾是用來封印地脈的信物。
他點燃地火,在熊熊烈焰中,竟將那枚傳承數百年的青銅短管熔成了滾燙的銅汁。
他捧著坩堝,走到地脈核心旁,將銅汁緩緩澆灌而下,同時割開自己的掌心,任由身為守墓人的鮮血滴入其中。
“以我韓氏血脈立誓,”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祭室內回響,帶著一種斬斷過去的決絕,“自此之後,第七分壇,不再封印,隻為守護。”
話音落下的瞬間,地底深處,那聲沉寂已久的“嘀嗒”,變得清晰而有力,宛如一顆沉睡千年的心臟,終於恢複了跳動。
韓九猛地抬頭望向祭壇頂部的天窗。
厚重的雲層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撕開了一道裂口,一束清冷的月光精準地照射下來,恰好落在他的掌心。
在那裡,一滴從地脈核心蒸騰出的水珠正懸浮在空中,不再滴落。
水珠內部,不再映出符文或陣法,而是折射出外麵世界的萬千星光。
同一時刻,司空玥獨自一人,來到了那條改變了一切的、位於城市中心的小巷。
空氣中還殘留著若有若無的血腥與鐵鏽味。
她走到排水溝旁,在當年陳三皮倒下的那個位置,輕輕放下了一隻被凍得僵硬的外賣手套。
那是她從證物科申請出來的,陳三皮的遺物。
“你撐了這麼久……現在,換我們來撐了。”她輕聲說,聲音被夜風吹散。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整條小巷斑駁的牆壁,忽然泛起了淡淡的微光。
緊接著,無數油漬般的字跡,從磚石的縫隙中滲透出來,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牆麵。
“客人要的鍋底,注意點彆灑了。”
“趁熱吃,涼了口感不好。”
“千萬彆餓著自己。”
“記得多放辣,這家的辣才夠勁!”
全都是陳三皮生前的外賣生涯中,那些瑣碎的、不為人知的痕跡。
它們是執念,是記憶,是那個奔波在城市血管裡的年輕人留下的人生證明。
司空玥伸出她那隻已經異化的左手,顫抖著,撫上冰冷的牆麵。
指尖觸及之處,卻傳來了一絲熟悉的溫熱,仿佛在那牆壁之後,有一隻帶著薄繭的手,也正伸出來,輕輕地與她交握。
黎明。五點三十分。
第一縷陽光刺破地平線,為這座熬過漫長黑夜的城市鍍上了一層金邊。
也就在這一刻,全城所有仍在運行的外賣保溫箱,無論是屬於“夜送團”,還是某些被“手冊”喚醒的獨行俠,同時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叮”——
如同一次覆蓋整座城市的、盛大而沉默的集體簽收。
橋洞下,老刀猛地抬起頭,看向天邊。
在那燦爛的晨光中,他看到身前那口煮著泡麵的鍋裡,最後一絲熱氣正緩緩升騰。
那絲白氣沒有立刻消散,而是在晨曦的照耀下,短暫地凝聚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人赤著上身,能看到胸口猙獰的傷痕,嘴角卻帶著一絲吊兒郎當的笑。
他右手隨意地插在褲兜裡,左手抬起,對著老刀,比了一個輕鬆而瀟灑的“ok”手勢。
然後,隨著第一陣晨風吹過,身影徹底煙消雲散。
與此同時,司空玥的公寓裡,那台早已被她設定為永不打印的終端機,突然自動運作起來,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
一張嶄新的訂單,緩緩被吐出。
收件人地址與姓名欄,一片空白。
隻有備注欄裡,用最小的字體,打印著一行小字:
“送到天亮,算我的。”
司空玥拿起那張溫熱的訂單紙,上麵的字跡仿佛還帶著餘溫。
她看著那行小字,站了很久很久,一動不動。
窗外的天光已經大亮,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
良久,她將那張訂單紙仔細地折好,放入風衣的內袋,貼近心臟的位置。
她的臉上看不出悲喜,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倦,和一種無法撼動的平靜。
她穿上外套,動作緩慢而鄭重,沒有走向安寧局的指揮中心,也沒有返回她的信息公寓。
她走出大門,彙入城市早高峰的人流。
有一個地方,她必須再去一次。
有一份訂單,必須由她親手完成簽收。
不是為了係統,不是為了規則,甚至不是為了那些在黑夜裡等待的人。
隻是為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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