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樓梯內,陰冷潮濕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每向上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黑暗中艱難跋涉。
陳三皮的腳步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唯有他自己的心跳,在死寂中擂鼓般清晰。
六樓,檔案室的門虛掩著,門縫裡透出的不是光,而是一種奇異的、肉眼可見的波動。
他側身擠了進去。
房間裡,空氣中漂浮著無數發光的塵埃,它們並非隨意飄散,而是沿著一道道無形的軌跡盤旋、流轉,如同被拆解開的磁帶,在空中勾勒出一圈圈詭異的紋路。
聲波,在這裡竟然被扭曲成了可視的形態。
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台老舊的開盤錄音機,巨大的磁帶盤正在緩緩轉動,一圈,又一圈。
那個充滿恐懼的童音,正從連接著錄音機的喇叭裡循環播放:
“媽媽……我想睡覺……他們不讓……”
陳三皮沒有靠近,隻是在門口開啟了幽冥之眼。
霎時間,他眼中的世界徹底顛覆。
那些流轉的聲波紋路不再是單純的音頻,而是被編碼成了一段段冷酷的指令結構,其邏輯框架,竟與他體內的幽冥食錄如出一轍。
【任務:完成一次完整聆聽】
【獎勵:獲得三十分鐘的絕對安寧】
【任務:向親人成功分享一次廣播內容】
【獎勵:指定一位亡故親人獲得“解脫”資格】
更讓他脊背發涼的是,他看到一些聲波軌跡的末端,連接著窗外遙遠的居民樓。
在幽冥之眼穿透性的視野裡,他清晰地看見一個男人正對著手機喃喃自語,而男人腦內的精神場中,一個與幽冥食錄極為相似的、但粗糙無比的“偽係統界麵”正在緩緩成型。
那個男人聽了超過三次廣播,竟然開始主動嘗試給家中去世的奶奶“下單”一份安寧。
這個廣播,不隻是在傳播恐懼,它在繁殖!
它在每一個聽眾的腦子裡,植入一個劣質的、扭曲的“外賣係統”!
陳三皮臉色鐵青,他撕開外賣保溫桶的內襯,露出那片融合了神器的古老浮雕。
他催動體內微弱的力量,指尖蘸著從牆皮上刮下的、混合著潮氣的灰塵,在身旁的牆壁上飛快地寫下四個字——
此音不入魂。
這是一種最基礎的規則乾涉,嘗試用自身的力量在小範圍內建立一個“禁令”。
符文般的字跡上,微弱的血色光芒一閃即滅。
房間中央,那循環播放的聲波明顯扭曲了一下,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但僅僅半秒,它又頑強地恢複了原狀,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晰。
失敗了。
這裡的法則早已被“廣波”徹底浸染,他的力量就像滴入大海的一滴墨水,根本無法撼動其根本。
他不再停留,繼續向上。
十樓,配電間。
一股濃烈的臭氧味混合著某種陳腐的香水味撲麵而來。
房間深處,一個穿著陳舊修女服的女人跪在冰冷的地麵上,背對他,身體隨著某種節奏微微前後搖晃。
她的頭上,戴著一副碩大的、軍用級彆的降噪耳機,將她的腦袋包裹得嚴嚴實實。
她嘴唇不停開合,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像是在表演一出詭異的默劇。
陳三皮緩緩靠近。
當他距離女人不足三米時,一股微弱到極致的電流音,竟從那厚重的耳機縫隙中泄露出來,鑽入他的耳朵。
“……主說,餓的是祂,不是我們……要喂飽耳朵……用安靜……喂飽耳朵……”
陳三皮的心猛地一沉。
他瞬間明白了,這女人不是聽不見,恰恰相反,她是在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抵抗著無處不在的廣播侵蝕。
他一個箭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摘那副耳機。
女人仿佛背後長了眼睛,猛地回頭,那是一張因長期精神折磨而扭曲的臉,雙眼布滿血絲,充滿了瘋癲與驚恐。
“不!”
陳三皮不為所動,手指發力,強行將耳機從她頭上扯了下來。
在耳機脫離的瞬間,壓抑在她體內的、海嘯般的廣播聲瞬間找到了宣泄口。
“滋啦——”一聲刺耳的尖嘯後,女人雙眼翻白,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叫,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當場昏厥。
幽冥之眼下,陳三皮清晰地看到,她的大腦皮層表麵,竟然已經生長出細密的、如同石英般的晶體狀組織。
那是精神被聲波長期碾壓、扭曲後,產生的實質性病變。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女人枯瘦的手指在滿是灰塵的地麵上,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抓出了三個字:
彆聽她。
陳三皮看著那三個字,呼吸一窒。
真正的危險,或許不是廣播的主人蘇青禾想要害人,而是她根本無法停止“傳播”——隻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聽,她就必須永遠說下去,直到所有聽眾的腦子都變成她腳下這樣的晶體。
通往更高樓層的樓梯,被一道肉眼可見的、如水波般蕩漾的電磁力場封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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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雜亂的音頻信號在力場表麵流竄,形成一道致命的屏障。
但陳三皮注意到,這力場並非完全致密,特定的頻率似乎可以無害通過。
他想起了磁帶小孩那段充滿絕望的錄音。
他從口袋裡掏出隨身攜帶的微型錄音筆——這是他作為外賣員,用於記錄顧客無理要求以作證據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