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竟開始飄落一粒粒細小的、虛幻的米粒。
它們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卻沒有消失，反而像是被炭火煨過一般，微微散發出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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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手裡緊緊捧著一碗飯，早已淚流滿麵。
她仰起頭，用儘全身力氣哭喊道：“爸爸！你說過吃完這頓飯就回來的！飯都涼了啊！”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手中那碗冰冷的白米飯，毫無征兆地，冒起了一縷滾燙的熱氣。
仿佛就在世界的另一端，真的有人跨越生死，為她夾了一筷子滾燙的菜肴。
裡世界，死寂食堂。
陳三皮終於從大鍋裡拔出了自己的左手。
整隻手掌已經焦黑如炭，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的白骨。
但他毫不在意，眼神中的瘋狂與決然壓倒了一切痛楚。
他反手一甩，將那團從自己手上撕扯下來的、還沾染著人間煙火與自身鮮血的血肉，狠狠甩向了被金色訂單文字捆縛的灶靈！
“嘗嘗！”他咆哮道，“這就是你們吃了三十年都沒吃到的東西——人的不甘心！”
那團血肉在撞上灶靈的瞬間，轟然爆開！
沒有爆炸，沒有衝擊波。
它化作了億萬個閃爍的記憶碎片，如同一場信息的風暴，強行灌入了灶靈的體內。
那裡有孩子臨睡前，死死攥緊奧特曼玩具不肯鬆手的倔強畫麵。
有老人躺在病床上，用最後的力氣反複叮囑子女“彆熬夜”的嘶啞錄音。
更有他自己，在陰暗巷子裡被冰冷的刀鋒刺穿身體，倒下時卻依舊死死護住懷裡那份外賣的最後瞬間……
這些“拒絕遺忘”的執念，化作了億萬根無形的尖針，瘋狂地刺穿著灶靈那由“規則”構成的核心。
“不——！”
灶靈發出最後一聲淒厲的長嘯，它的身體再也無法維持形態，開始寸寸崩解，化作漫天灰燼，飄散無蹤。
那口翻湧了三十年的黑色大鍋，也隨之停止了沸騰。
鍋底，那兩個銘刻著“代償”的古老文字，徹底碎裂，露出了下方一塊鏽跡斑斑的金屬牌。
上麵沒有複雜的符文，隻有兩個冰冷、簡潔、充滿了現代商業邏輯的漢字：
退款。
然而，就在陳三皮以為一切都已結束，準備迎接勝利的刹那。
整個食堂，突然陷入了絕對的死寂。
所有正在進食的沉睡者虛影，動作全部停頓，然後，他們齊刷刷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神望向食堂的穹頂。
那片由星光組成的巨大餐桌圖案，開始緩緩旋轉，所有的星辰光輝都向著中心彙聚，最終，凝聚成了一隻橫亙天際的巨大眼睛！
眼睛的瞳孔深處，赫然浮現出那顆墜落的赤色流星的本體輪廓。
一個冰冷、宏大、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貫穿了整個裡世界，也貫穿了陳三皮的靈魂。
“訂單可撤，規則不可逆。你送不到的，終究還是送不到。”
話音落下的瞬間，食堂裡四麵八方所有的桌椅，都像是活了過來。
它們在刺耳的“嘎吱”聲中扭曲、拉長、變形，化作一條條閃爍著黑色符文的鎖鏈，鋪天蓋地地朝著陳三皮纏繞而來！
也就在這一刻，他腦海中，那即將徹底消散的影鴉殘念，用儘最後的力量，最後一次震動，傳遞來一段模糊卻無比清晰的畫麵：
三十年前，赤星墜落之夜。
第一個跪倒在地，獻上生命的“守門人”，他的手中，捧著的並不是什麼神聖的祭品。
而是一張被雨水打濕、皺巴巴的、未能送出的外賣單。
外賣單的收件人一欄，用顫抖的筆跡寫著一行字：“未知存在，請善待我的夢。”
陳三皮望著腦海中那張虛幻的訂單，再看看朝自己襲來的漫天鎖鏈，忽然笑了。
那笑容裡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荒誕到了極點的了然。
“原來……”他抬起那隻完好的右手，輕聲自語，“你也等過外賣啊。”
他緩緩說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這片即將崩塌的空間裡：
“那這次，我給你送——最後一單。”
鎖鏈呼嘯而至，即將觸及他的身體。
陳三皮卻不閃不避，不作任何抵抗。
他隻是平靜地、緩緩地，伸出右手，打開了身前那個已經空無一物的保溫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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