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大腦像一台超頻的服務器,在瞬間完成了對這句話的解析。
這不是命令,是授權。
這不是任務,是交接。
陳三皮將自己化為規則,而現在,他要將規則的扳機,交到她的手上。
幽綠色的數據流依舊在屏幕上瀑布般滾落,像一條沒有儘頭的、由符號構成的冥河。
司空玥曾以為,她需要在這條河裡打撈出一個溺水者的靈魂,但現在她明白了,她要做的,是成為這條河的堤壩與水閘。
她徹夜未眠,雙眼倒映著幽光,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出密集的脆響。
她沒有試圖去破解“幽冥食錄”的核心代碼——那等同於向一個已經固化的宇宙法則宣戰。
她要做的,是理解它的運行邏輯,尋找它的供能機製。
海量的數據被調取、比對、分析。
從第一份“血豆腐”訂單,到最後那份送給她的“蘿卜排骨湯”,每一條記錄,每一次能量波動,都被她繪製成複雜的圖譜。
黎明時分,當第一縷灰敗的晨光從通風口滲入,司空玥終於停下了手。
她靠在冰冷的機櫃上,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明悟。
她找到了。
“幽冥食錄”的認知錨定機製,它的能量來源,既不依賴於靈力,也不來自於虛無縹緲的信仰。
它依附於一種更原始、更頑固、更深植於人類基因的情感——“被需要”的慣性。
就像母親總會下意識地給晚歸的孩子留一盞燈、一碗飯。
就像饑腸轆轆的人,在絕望中會本能地幻想一份熱食從天而降。
陳三皮將自己變成了那個“會送來熱飯的人”。
隻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饑餓、寒冷與恐懼中,下意識地產生“如果有人能送點吃的來就好了”的念頭,陳三皮就能借著這份微不足道的念想,從規則的縫隙中短暫地撬動一絲力量,短暫地顯形。
他不是神,他是一個被億萬人無意識“許願”的幽靈。
“等待信號……不,我不能再等待。”司空玥低聲自語,眼神變得無比銳利。
她要反向操作。
她要主動製造“需要”。
她利用“安寧局”的內部網絡和一些灰色渠道,向全城所有已知的幸存者據點,匿名發送了一則簡短卻古怪的告示。
“每晚九點整,於安全處,燒一鍋熱水,灶邊放一雙空筷。心中默念一句:‘等你回來吃飯’。”
沒有解釋,沒有緣由。
在這末世,這種行為近乎瘋癲。
浪費寶貴的燃料和水源,去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
第一天晚上,全城隻有三個角落,升起了三股微弱的水汽。
一個失去女兒的母親,一個在廢墟中苟活的孤僻老人,還有一個剛剛失去所有隊友的獨行者。
他們隻是出於一種麻木的、聊勝於無的寄托,照做了。
第二天,沒有任何奇跡發生。
第三天,當流言開始發酵,當絕望開始蔓延,當人們覺得再做什麼都無所謂的時候,響應的人數,悄然增至四十七。
四十七口鍋,四十七股騰騰的熱氣,四十七雙靜置的筷子,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投下搖曳的影子。
廢棄影院裡,老刀死死盯著麵前那座由電子垃圾組成的祭壇。
圖譜分析儀上的指針正發生著劇烈的、前所未有的偏轉。
“潮汐……這不是靈力潮汐,這是……”他喃喃自語,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調取出一張覆蓋全城的能量波段圖。
圖上,四十七個微弱的光點正在亮起。
它們各自獨立,卻又被一根根看不見的絲線串聯,構成了一張初具雛形的、覆蓋在城市廢土之上的網絡。
這張網的波動頻率,與他資料庫中記錄的“幽冥食錄”初始波動,幾乎完全共振。
人間煙火,織成了脈絡。
老刀的呼吸陡然急促,他終於明白司空玥在做什麼了。
他猛地抓起電話,撥通了韓九的加密線路,聲音因激動而沙啞:“地脈那邊怎麼樣?聽著,他不是死了!他在……他在吃這股‘念’活著!”
掛斷電話,老刀環顧四周。
影院的舞台上,隻有他一個人。
他沉默著從背包裡拿出一口小鍋,一個便攜燃氣灶,一瓶礦泉水。
他去了城市北郊那個熟悉的橋洞下,那是他第一次和陳三皮“打交道”的地方。
他點火,燒水,撕開兩包早已珍藏許久的泡麵,連同調料包一起扔進鍋裡。
最後,他從懷裡摸出一枚珍貴的雞蛋,磕開,打入沸騰的湯中。
水汽氤氳,模糊了他的臉。
他用近乎耳語的聲音,對著那鍋麵說:“三皮,老規矩,加蛋。”
鍋裡的水麵,詭異地停止了翻滾。
一層薄薄的油花在麵湯上迅速彙聚,勾勒出三個歪歪扭扭的、仿佛隨時會散開的字。
“多放辣。”
老刀咧開嘴,笑了。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一滴滾燙的淚,砸進鍋裡,濺起一小片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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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第七分壇地下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