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哭出聲,隻是機械地、一勺接一勺地,將那碗冰冷的、卻滾燙的雞憶,全部扒進了肚子裡。
城西,第七分壇。
韓九盤坐在祭壇前,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地底深處,那持續了數個世紀的、宛如病人心跳般微弱而混亂的震動,已經徹底平息。
七十二道曾瀕臨枯竭的支流地脈,如今已全部重新彙入主脈,形成了一個穩定而有力的內部循環。
他從懷中取出那枚祖傳的青銅羅盤。
盤中的磁針不再瘋狂地顫抖,也不再指向任何一個具體的方位,而是違反物理定律般,筆直地向上,垂直懸停在羅盤的正中央。
指針指向天。
仿佛在宣告,這片大地,已經學會了依靠自己呼吸。
韓九將手掌輕輕按在那塊巨大的黑石板上,那些記錄著無數死亡訂單的編號已經全部消失,石板光潔如新。
他對著空無一物的石板,用一種近乎呢喃的聲音,輕聲問道:“你還聽得見嗎?”
他問的不是石板,而是那個以自身為代價、將鑰匙留在人間的存在。
話音落下的瞬間,平滑的石板表麵,水波般蕩漾開來,一行古樸的篆字緩緩浮現:
“聽見了。現在輪到你們說話。”
韓九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他豁然開朗。
封印的時代結束了。
從今往後,這裡不再是一個單向壓製、隔絕裡世界的牢籠,而是一個可以與另一個層麵進行溝通、協商、乃至博弈的“通道”。
陳三皮沒有關上門,他隻是把門鎖,換成了聲控的。
他不再遲疑,拔出腰間的短刃,決然地割開自己的手掌。
鮮血湧出,他以血為墨,在那片石板的空白處,寫下了第一句屬於新時代的誓詞:
“從此不封,隻護。”
血字迅速滲入石縫,消失不見。
緊接著,整座祭室發出了三聲低沉而悠長的嗡鳴,如同古老的鐘聲,在回應著這個莊嚴的承諾。
司空玥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熟悉的小米粥的香氣。
她沒有絲毫驚訝,徑直走向廚房。
灶台是溫熱的,那口她用了很久的燉鍋,鍋蓋正在輕微地跳動著。
她伸手掀開鍋蓋,滾滾熱氣撲麵而來,裡麵是一鍋剛剛煮好的、金黃粘稠的小米粥。
旁邊,一張被撕下來的便簽紙上,用油性筆寫著一行字:
“你熬太狠,補點油水。”
字跡歪歪扭扭,正是陳三皮的風格。
司空玥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真正的、如釋重負的微笑。
她取出一隻乾淨的白瓷碗,為自己盛了半碗,然後,又取出了另一隻一模一樣的碗,同樣盛了半碗,端到客廳,放在了自己對麵的空沙發前。
她端起自己的碗,對著空氣,輕聲說:“一起吃。”
話音剛落,對麵那碗粥升騰的熱氣,出現了一瞬間極不自然的扭曲,仿佛真的有一個透明的人影,正坐在那裡,低下頭,默默地喝著粥。
司空玥也低下頭,小口喝著,滾燙的米粥溫暖了她冰冷的胃。
她沒有再抬頭,隻是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繼續說道:
“以後我不再等你的信號了……我會一直燒著這鍋水,直到它涼透為止。”
黎明,五點三十分。
第一縷陽光刺破地平線,為這座熬過漫長黑夜的城市鍍上了一層金邊。
也就在這一刻,全城三百餘個自發形成的“夜送點”,那些橋洞下、廢棄廠房裡、立交橋底的爐火,仿佛收到了統一的指令,同時熄滅。
人們收起鍋具,收拾好殘羹,默默地各自歸家。
沒有人說話,卻都心照不宣。
從今天起,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在城市中流傳開來:每當夜幕降臨,許多人家的窗台上,會悄悄地多放上一雙乾淨的筷子,和一盞溫熱的水。
而在第七分壇的最深處,韓九忽然聽見祭室的風中,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嘀嗒”。
那不是接單的提示音。
是保溫箱的鎖扣,被輕輕彈開的聲音。
他猛地抬頭望向祭壇。
那根被他熔煉後留下的、作為新信物的青銅短管頂端,那滴懸浮了許久、折射著萬千星光的水珠,終於在這一刻墜落。
它砸在冰冷的石製地麵上,卻沒有濺開,而是在接觸的刹那,化作了一道微小卻明亮的火苗,瞬間點燃了供桌上早已熄滅的殘燭。
燭光搖曳中,一道近乎透明的影子從虛空中浮現,是那隻名為“新羽”的影鴉。
它的殘念已經虛弱到了極致,這是它最後一次振翅。
它投下了最後一道信標,然後徹底化為光屑消散。
那是一張微微泛黃的訂單副本,輕飄飄地落在燭火旁。
收件人的地址與姓名欄,一片空白。
備注欄裡,多出了一行用最小號字體打印的新字——
“送到天亮,算我的。”
而在最下方的落款處,那個原本應該簽上騎手名字的地方,一個由淡灰色油墨構成的、幾近褪色的工號,正在燭光的照耀下,一筆一劃,緩緩浮現。
0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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