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婆婆看不懂那些複雜的備注和地址,她隻是將三份外賣一一打開,聞了聞,然後用她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笨拙地將冊子翻到空白頁,分彆畫下了三個符號:一個“√”,一個“x”,還有一個“?”。
簡單,粗暴,卻蘊含著最質樸的直覺。
第七分壇,地脈祭壇。
守門人更替的莊嚴儀式正在進行。
韓九手持祖傳的“鎮脈羅盤”,準備將其交給身後那名天賦最高的年輕弟子。
這是傳承了數百年的規矩,血脈與法器,缺一不可。
就在他即將把羅盤交出去的瞬間,整個地下祭壇猛地一震。
祭壇中央,那塊用作溝通地脈的巨大黑石板上,一行由地脈溫酒彙成的字跡,緩緩浮現,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
【不傳器,傳憶。】
韓九瞳孔猛地一縮。
不傳法器,傳記憶?
他瞬間醒悟。
時代變了,規則的核心也變了。
地脈承認的,不再是固化的血統和死物,而是那些被銘記的、足以撼動規則的“瞬間”。
他立刻中止了儀式,轉身對那名一臉愕然的弟子沉聲道:“閉上眼,靜心凝神。”
隨即,他割開自己的掌心,將一滴滾燙的鮮血滴入黑石板中央的脈眼之中,同時,他用一種低沉而肅穆的語調,開始講述。
“三年前,北郊倉庫,百鬼夜行。我第一次見到他,他還是個剛‘開眼’的凡人,手裡隻有一柄送外賣用的破餐刀。但他站在我和數十個平民身前,對那頭幾乎要突破‘行者’級的陰煞說……”
韓九的聲音在祭壇中回蕩,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血與火的溫度。
“他說,‘你過界了,退回去’。”
當最後一句故事說完,那名年輕弟子緊閉的雙眼中,竟流下了兩行滾燙的清淚。
也就在這一刻,韓九手中那隻本已靜止的鎮脈羅盤,指針突然開始瘋狂地自主旋轉。
一圈,兩圈,三圈……最終,它猛地脫離了韓九的掌控,化作一道流光,飛至那名弟子掌心上方,嗡嗡作響,垂直懸停。
地脈,認可了這份記憶的重量。
暴雨傾盆的深夜,城東一處臨時的夜送點。
屋頂漏著雨,角落裡取暖的火盆光芒黯淡,即將熄滅。
一個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正焦急地守著一部老舊的通訊器,他是今夜的值守員。
眼看火盆裡的最後一絲火星就要被寒意吞噬,少年咬了咬牙,從脖子上取下一枚用紅繩穿著的金屬片——那是他花光積蓄,從黑市上買來的“0473”高仿工牌,據說是夜送團的信仰圖騰。
他將金屬片投入火盆,低聲祈禱:“0473,請庇佑我們……”
“呼——”
火焰,竟在瞬間衝天而起!
熾熱的火光在斑駁的屋頂投下了一道巨大的人影。
但那人影的動作,不再是往常那種低頭審閱訂單的姿態。
它緩緩抬起手,仿佛將一本無形的冊子,遞向了少年的方向。
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呆立原地。
他看見,那道火影伸出另一隻手,在虛空中,用燃燒的火焰,寫下了兩個字。
【你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使命感與恐懼感同時攫住了少年的心臟。
他顫抖著,從桌上拿起那本簡陋的登記本,翻到最新一頁,那裡有一份因為信號被暴雨乾擾而無法上傳的訂單。
他拿起筆,學著傳說中0473的樣子,在那份訂單旁,重重地畫上了一個紅色的勾。
“0473……”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嘶啞,“我……我替你守。”
話音落下的瞬間,火盆中那枚金屬片驟然升溫,紅光大盛,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融化成了一攤金色的液體,緩緩滲入爐底的灰燼之中。
下一秒,一簇永不熄滅的金色火焰,從爐底升騰而起,將整個屋子照得溫暖如春。
司空玥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巷寂靜。
她抬手,輕輕撫摸著冰冷的牆麵,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皮膚之下,那些與城市規則相連的符文,正前所未有地滾燙。
一道最後的,也是最清晰的指令,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以後的班,輪著值——但記住,0473不是我,是你們還願意送的那一刻。】
她站在原地,良久未動。
遠處,這座不眠之城的版圖上,一個個屬於夜送團的據點,無論大小,燈火通明,連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每一隻正在派送的外賣保溫箱上,那枚由規則投影出的“0473”工牌編號,都在忽明忽暗地閃爍著,仿佛一次次無聲的交接與確認。
司空玥抬起頭,望向天邊那輪洗去塵埃、清冷如水的初月,嘴角溢出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微笑。
她對著虛空,輕聲說:
“那你歇會兒,這班……我值了。”
話音剛落。
“嘀嗒。”
一聲極輕、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響,在她靈魂深處響起。
像是某個精密鎖扣被徹底打開,又像是一記橫跨了生死界限的心跳,終於傳遞到了彼岸。
從此,規則不再是某個人的遺產。
它成了所有仍在黑夜中奔走之人的共同契約。
司空玥回到公寓,一種前所未有的寂靜籠罩著她。
過去,即便是在最安靜的時刻,她也能隱約感覺到一種來自廚房方向的、微弱的“規則”共鳴,像是服務器待機時低沉的嗡鳴。
而現在,那聲音徹底消失了。
整個空間,安靜得像一座真正的墳墓,空曠,深邃,卻又似乎……蘊藏著一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龐大和內斂的力量。
有什麼東西,在昨夜的交接中,被徹底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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