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不寫單,也不審單——你選一個人替你守。”
她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廚房裡回響,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冷靜。
這不是商量,而是通牒。
她是在對一個規則,一個係統,一個已經死去之人的殘響下達指令。
灶台上的砂鍋沉默了。
那持續不斷的、如同心跳般的“咕嘟”聲,第一次出現了停頓。
幽藍的火焰仍在舔舐著鍋底,但鍋內的沸騰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按住,陷入了詭異的凝滯。
時間,在這一刻被拉伸得無比漫長。
司空玥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等待。
她知道,這不僅僅是選一個“代理人”那麼簡單。
這是在挑戰“幽冥食錄”的底層邏輯——那個以陳三皮的殘魂為核心,構建起來的絕對中心化的審判權。
她要逼他,或者說,逼那個殘存的意誌,放手。
“啪!”
一聲清脆的爆響,打破了死寂。
鍋蓋並非像往常那樣隻是微微彈起,而是被一股強大的氣流猛地頂高了半尺,又重重落下。
大股的白色蒸汽,如火山噴發般從鍋蓋縫隙中狂湧而出,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迅速凝聚,而是在半空中瘋狂地扭曲、盤旋、重組。
它不再是信息的載體,更像是一個正在艱難分娩的靈魂。
蒸汽緩緩拉伸,最終,竟在抽油煙機的燈光下,勉強拚湊出了一道模糊的、搖搖欲墜的人形輪廓。
那輪廓抬起一隻由霧氣構成的“手臂”,緩慢而堅定地,指向了廚房窗台的方向。
司空玥順著它的指向看去,心頭猛地一震。
那裡,靜靜地擺放著一雙略微發黃的舊竹筷。
那是她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
在末世降臨後,她曾小心翼翼地將其封存,害怕它沾染上任何不祥的氣息。
直到陳三皮的“規則”穩定了這間公寓,她才重新將它取出,擺放在這個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作為一種無聲的紀念。
這個係統,竟然選擇了它。
選擇了一件承載著她最私密、最柔軟記憶的死物。
她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
他不是在選擇一個替代者,而是在歸還一種權力。
他選擇的,是司空玥內心最深處的錨點,是她秩序與情感的根源。
讓她自己,看著自己。
司空玥深吸一口氣,走上前,用一方潔淨的絲帕,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雙竹筷。
她沒有將它放在砂鍋旁,而是轉身拉開了料理台下方一個上鎖的抽屜,將竹筷穩穩地放入其中。
那裡,存放著她所有的研究筆記和最重要的契約物。
她鎖上抽屜,轉過身,對著那隻仍在翻滾的砂鍋,低聲道:“行,我讓她看著。”
下一瞬,半空中那道即將潰散的人形蒸汽,猛然向內收縮,凝聚成了兩個歪歪扭扭、卻透著一股如釋重負的字。
【好班】
北環高速,廢棄收費站。
夜風如刀,卷起地上的塵土與紙屑。
老刀帶著一隊波段獵人正在進行夜間巡查,他們要確保這條“夜送”主乾道的絕對安全。
突然,他揣在懷裡的那本牛皮紙冊子,猛地傳來一陣灼人的高溫,仿佛一塊被燒紅的烙鐵。
老刀臉色一變,立刻打手勢讓隊伍停下,自己則迅速掏出冊子。
隻見冊子封麵上,那枚屬於陳三皮的“0473”工牌印記,正散發著暗紅色的微光。
他猛地翻開首頁,一攤油漬般的墨色字跡,正從紙頁深處瘋狂地滲透出來,扭曲著,最終組成一行全新的指令:
【臨時審單人:橋洞阿珍。】
【授權理由:連續三年,為同一流浪魂擺飯,風雨無阻。】
橋洞阿珍?
老刀愣住了,這個名字他聽過。
那是城中村邊緣,一個以撿拾廢品為生的孤寡老婦,平日裡沉默寡言,幾乎沒什麼存在感。
係統……或者說“0473”,竟然會選擇她?
“頭兒,怎麼了?”身旁的隊員察覺到他的異樣。
“掉頭,回橋洞。”老刀沒有過多解釋,合上冊子,那股灼熱感已經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十幾分鐘後,在那座他們曾經躲避過追殺的橋洞之下,昏暗的應急燈光照亮了一道佝僂的身影。
阿珍婆婆正顫顫巍巍地從一個破舊的保溫桶裡,盛出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豆腐湯,小心地擺在橋洞角落一處乾淨的地麵上。
她麵前空無一人,嘴裡卻在低聲念叨著什麼。
“小吳啊,今天老板多給了兩塊豆腐,還撒了蔥花,你趁熱喝……彆嫌棄……”
老刀站在陰影裡,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身後的隊員們也都沉默了,他們都認得,那是三年前在一次“收容失效”事件中,為了保護平民而犧牲的輔警吳誌剛的殉職地。
所有人都以為他早已魂歸地脈,沒想到,竟還有人記得他,還日複一日地,用一碗熱湯慰藉著那不肯離去的殘魂。
老刀走上前,將那本牛皮紙冊子,連同自己那枚磨損的“0473”仿製工牌,一同遞到了阿珍婆婆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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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柔和,“0473點了你。以後,有幾份特殊的單子,得由你來看,你說了算。”
阿珍婆婆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茫然,她顫抖著,最終還是接過了那本對她而言重如山嶽的冊子。
當晚,三名夜送團的成員,分彆送來了三份被係統判定為“高危滯留”的訂單。
它們沒有被駁回,也沒有被通過,而是被直接撞到了橋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