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在西伯利亞冰原上跋涉了數月的複活者,看著彈出的新訂單,疲憊地點了“擱置”,然後一頭栽進雪地裡,幾十年來第一次安穩地睡去。
更多的複活者,隻是呆呆地看著那幾個陌生的詞語,先是茫然,然後是難以置信,最後,無數壓抑已久的哭聲,在世界的各個角落裡,不約而同地響起。
而在巴黎地下墓穴深處,那具始終保持著遞送姿勢的工裝骷髏,手中早已生鏽的保溫箱屏幕上綠光一閃,跳出一行新的係統提示:“訂單已延期,無催促提醒。”
世界的規則,在這一刻,被撬開了一絲縫隙。
也是在這一天,司空玥徒步走進了赤峰市第三人民醫院的廢墟。
她沒有去停屍房,而是憑借家族秘術對能量殘跡的感應,徑直找到了那間早已被大火焚毀的鍋爐房。
牆壁焦黑,鐵架扭曲,一切都已化為廢鐵。
唯有牆角,一口老式壓力鍋奇跡般地掛在那裡,鍋蓋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
她走上前,取下壓力鍋,輕輕吹開鍋蓋上的灰。
鍋蓋“砰”的一聲彈開。
裡麵沒有食物,沒有殘渣,隻有一張被折疊得整整齊齊的配送記錄單。
紙頁已經泛黃發脆,上麵的墨跡也已褪色,但借著手電筒的光,依舊能辨認出上麵的字跡。
“日期:1993.10.27,配送員:陳建國,訂單號:ch000,訂單狀態:未完成客戶失聯)。”
司空玥沉默了許久,從懷中取出一支筆,在那張脆弱的單據背麵,寫下了一行清秀而有力的小字。
“已完成,由繼承人代簽。”
她將單據重新折好,放回鍋中,蓋上鍋蓋,然後將這口沉重的、見證了最初源頭的壓力鍋抱在懷裡,轉身,向著南方走去。
南海之上,那座因隕石墜落而形成的礁盤,如今已然變了模樣。
陳三皮用礁石和沉船的木板搭起了一座簡陋得幾乎無法蔽體的棚屋,那口被他從隕石上砸下來的鋁鍋,此刻正架在幾塊石頭上,成了一口灶。
他撿拾漁民遺棄的破舊漁網,掛在棚屋門口,充當門簾。
他在門口立起一塊木牌,用燒剩的木炭,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
“學徒招募——不教殺人,不教通靈,隻教怎麼把一頓飯,慢慢吃完。”
第一晚,風聲鶴唳,無人問津。
第二晚,一隻瘦骨嶙峋的野狗叼著半截早已泡爛的方便麵桶,遠遠地蹲在門口,警惕地望著棚屋裡的火光。
第三晚,一個身影終於出現在遠處。
那是個滿臉刀疤的男人,渾身散發著死氣與血腥味,是一名在無數次生死搏殺中幸存下來的複活者。
他死死地攥著一張早已過期的訂單,站在黑暗裡,不敢靠近。
陳三皮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將鍋裡煮好的白粥分出一碗,放在了棚屋的門檻上。
那人猶豫了很久,終於顫抖著上前,端起了那碗溫熱的白粥。
他隻喝了一口,那張猙獰如惡鬼的臉上,兩行渾濁的淚水便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最終,他跪倒在地,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那夜,陳三皮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站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稻田裡,每一株稻穗的頂端,都掛著一顆冰冷的眼睛,齊刷刷地注視著他。
遠處,走來了無數穿著藍色工裝的人,他們沉默地排著隊,像一支沉默了太久的軍隊。
為首的,正是他的父親陳建國。
父親手中捧著那口鋁鍋,走到他麵前,聲音平靜而溫和。
“他們等的不是神,”父親說,“是肯為他們留一口熱飯的人。”
陳三皮猛地從夢中驚醒。
他坐起身,撩開漁網門簾向外望去,瞳孔驟然一縮。
棚屋外麵,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七個人。
他們形態各異,有的隻剩下半透明的魂體,有的靠著扭曲的殘肢支撐著身體,但無一例外,他們都穿著那身早已過時的藍色工裝。
他們不說話,隻是依次將各自的保溫箱輕輕放在了地上。
那些箱體無一例外,全都鏽跡斑斑,傷痕累累,但側麵的編號,卻清晰可辨。
ch007,ch013,ch021……
他們是這世界上最老的一批複活者。
陳三皮與他們對視了許久,然後緩緩起身,走進棚屋,為那口鋁鍋下的灶膛添了一把柴。
幽藍的火焰重新燃起,映亮了他平靜的臉。
“今晚加個菜,”他說了第一句話,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誰有鹹菜?”
七天的時間,如南海的潮水般悄然流逝。
棚屋外的身影,從七個,變成了十七個,然後是更多。
礁盤上,一口又一口撿來的破鍋被架了起來,日夜不息地煮著最簡單的食物。
沒有人再談論訂單,沒有人再炫耀力量。
他們隻是沉默地吃飯,修補漁網,或者望著無儘的海麵發呆,像一群劫後餘生後,重新學著如何做人的囚徒。
第七天的黃昏,當第八口鍋裡的米湯剛剛開始翻滾時,一道與這裡所有殘破身影都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現在了礁盤的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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