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倒扣在南海礁盤上的鋁鍋,像一座沉默的微型墳塚,開始擁有自己的呼吸。
陳三皮不再晝夜不離地守著,他像個最古老的農人,遵循著某種看不見的節氣。
每日清晨,太陽還未刺破猩紅天幕時,他便會拎著一壺從礁石縫隙裡找到的淡水,不澆那株黑稻,而是繞著鍋沿,將水緩緩澆在焦黑的沙土上。
水汽蒸騰,又迅速被乾冷的空氣吞噬,仿佛一場無聲的祭祀。
第三天,他蹲下身,發現那株黑稻的根須已經徹底變了樣。
它們不再是植物的纖維,更像是無數細密的黑色血管,繞開了沙土,精準地纏住了那枚赤色隕石的每一道裂隙,深深紮了進去。
根須末梢微微搏動,像是在吸食著某種無形之有質的東西。
夜裡風聲鶴唳,冰冷的海風吹過,黑色的稻穗輕輕搖擺,投下的影子卻不隨風動。
那道纖細的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弄的羅盤指針,執拗地、堅定地指向了內陸深處——一個與所有地磁記錄都截然相反的方向。
陳三皮用指腹撚起一點鍋底的灰,那灰早已沒了溫度,冰冷得像死人的皮膚。
他低聲自語,聲音被風吹得支離破碎:“不是我燒的火……也能跑這麼遠?”
與此同時,在不遠處的礁石背後,司空玥終於完成了她家族秘術的最後一步。
她拆解了母親遺物中那個最複雜的銀線封匣,裡麵沒有金銀珠寶,隻有一卷細如發絲、卻堅韌異常的銀線圖譜。
這是司空家代代相傳,用以複原“靜默結界”的最後藍圖。
她以指尖血為引,在那張於地麵展開的巨大圖譜上,點亮了最後一道紋路。
就在血珠滲入銀線的瞬間,異變陡生。
司空玥的影子,那個在星光下本該緊貼地麵的陰影,竟像擁有了生命般,從地上“剝離”開來。
它扭曲、拉長,如同一條黑色的蛇,悄無聲息地遊向那株詭異的黑稻。
影子沒有攻擊,隻是圍繞著稻株緩緩繞行三圈,隨即在冰冷的礁石上,自行凝成了一行扭曲的古篆:
“炊者無名,薪自燃。”
司空玥的呼吸驟然一滯。
她認得這行字,卻又無比陌生。
它不屬於任何已知的典籍,但那股源自規則深處的威嚴感,與《幽冥食錄》同出一源,卻更加古老、更加根本。
她猛然抬頭,望向那口被粗布覆蓋的鋁鍋,一個令她遍體生寒的念頭浮現出來——陳三皮那口不揭的鍋,早已不是完成訂單的工具,它變成了一個祭壇,一個接收萬千念想、並將其轉化為現實的……許願機。
太空,一段廢棄的氣象衛星軌道上,老刀僅存的數據殘片正依附於此,做著最後的掙紮。
他就像一顆即將燃儘的流星,在徹底歸於虛無前,突然捕捉到了來自地球的異常熱源波動。
不是一處,而是十七處。
全球範圍內,從底特律的廢棄工廠,到孟買的貧民窟,再到國內某個城中村的樓道拐角……所有曾有人類長期滯留、充滿掙紮與渴望的廢墟之地,同時出現了微弱的、搖曳的火焰。
更詭異的是,通過調動衛星最後的能量強行放大細節,老刀發現,每一簇火苗的燃燒形態都完全一致,呈螺旋上升狀,與陳三皮最初在醫院鍋爐房點燃“初灶”時,彆無二致。
他強行接入一處位於重慶的本地監控殘影,畫麵模糊不清,但他還是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