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像一張潮濕的網,在林硯踏入副本的瞬間就將她牢牢裹住。不是醫院裡那種帶著淡淡檸檬清香的消毒水,而是陳舊、刺鼻,混合著鐵鏽與塵埃的味道,仿佛這空間被遺棄了數十年,連空氣都在腐爛。她下意識抬手捂口鼻,指尖觸到的副本自動生成的口罩邊緣冰涼異常——這薄薄一層擋不住氣味,更像儀式性提醒:這裡的“病菌”從非肉眼可見的微生物。
視線所及是間約兩百平米的空曠房間,天花板很高,嵌著幾盞蒙塵的白熾燈,昏黃燈光投下渾濁光柱,光柱裡的塵埃被無形力量攪動成細小漩渦。房間四周與中央密密麻麻立著數十個輸液架,金屬杆泛著冷硬灰色,底座與地麵摩擦的“吱嘎”聲尖銳刺耳,像無數細針刮擦耳膜。每個輸液架都在旋轉,速度快得讓視線無法聚焦,方向各異,金屬掛鉤甩出彩影,輸液瓶劇烈晃動碰撞,發出“哐當”聲響,似在演奏混亂哀樂。更詭異的是,旋轉產生的氣流在房間中央彙成小型旋風,卷起灰塵碎屑,讓空間微微晃動,牆壁剝落的牆皮簌簌掉落,砸地發出細碎聲。
林硯剛站穩,強烈眩暈猛地衝頂——不是低血糖的昏沉,是意識被強行拉扯的紊亂,氣流裹挾的無形力量像冰冷的手,試圖鑽進太陽穴攪亂神經。她踉蹌前傾,額頭快撞上旋轉的輸液架底座時,一隻溫熱的手穩穩托住她胳膊。“彆被氣流影響。”顧沉的聲音低沉沉穩,像安定劑讓她翻騰的意識稍平。他扶著她後退兩步遠離“金屬風暴”,補充道:“這些輸液架的旋轉規律,和當年患兒的輸液時間有關。”
林硯定神,靠在顧沉手臂上緩了幾秒。抬眼望他,男人側臉在昏黃燈光下輪廓分明,眉頭微蹙,視線緊鎖旋轉的輸液架,眼神銳利如拆解複雜謎題,仿佛大腦裝著精準分析儀。“輸液時間?”她重複著,聲音發顫,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忽略眩暈觀察轉速差異:牆角一個每秒約轉一圈,房間中央一個轉速近其三倍,金屬杆快成模糊灰環。
這時她注意到輸液瓶裡的液體:透明玻璃瓶無標簽,瓶頸裹褪色白膠布,裝著濃稠如融化瀝青的黑色液體,在劇烈晃動中翻湧,液體裡有細小不規則的凸起蠕動,時而浮上液麵,時而沉下,像被困墨汁的小蟲絕望掙紮。
【副本提示:停止旋轉的輸液架,安撫輸液瓶中的“患兒怨念”,否則將被黑色液體吞噬。】
冰冷係統提示音在腦海響起,林硯指尖微顫。“患兒怨念”讓她想起急診室的小身影:三歲重症肺炎孩子的父母在走廊哭著借錢,五歲白血病患兒化療反應劇烈時拉著護士手說想回家找媽媽……這些畫麵與黑色液體裡的蠕動身影重疊,心口發緊。
“我去看看。”林硯掙開顧沉的手,掏出銀色聽診器——她的“職業道具”,能在副本放大細微聲音,甚至捕捉非實體“意識波動”。她小心翼翼繞開旋轉最快的輸液架,腳步極輕,氣流乾擾仍在,太陽穴突突跳,腳下發軟,但急診室多年曆練讓她習慣在混亂中冷靜,咬牙一步步靠近轉得較慢的輸液架。
金屬杆旋轉的風聲呼嘯,她蹲下身將聽診器探頭貼在金屬杆上,冰涼觸感傳來,下一秒一個稚嫩帶濃重鼻音的聲音在腦海響起,似剛哭過:“媽媽說,輸完液我就能回家了……可是我等了好久,輸液瓶都換了三個了,媽媽還沒來……”
孩子聲音滿是委屈不安與一絲恐懼,林硯仿佛看見他穿著寬大病號服躺在病床,小手抓著床單,盯著病房門口,有人經過就期待抬頭又失望垂下。輸液管液體滴落,時間在等待中漫長,媽媽身影始終未現。“是被父母放棄治療的孩子。”她喉嚨發緊,酸澀情緒湧來,眼眶發熱。她太懂這種絕望,急診室見過太多因經濟壓力或病情重被迫放棄治療的患者,尤其孩子不懂“放棄”,隻記得媽媽的承諾,卻不明白為何落空,那種被留冰冷病房獨自麵對未知恐懼的感覺,比病痛更折磨人。
她深吸一口氣擦乾眼角濕意,收起聽診器抬手按在胸口——“心理共情”技能觸發點。這是她成為“醫療副本執行者”後解鎖的首個技能,能通過情緒共鳴安撫帶怨念的“病原體”,但需高度集中注意力,受外界乾擾便會中斷。她嘗試集中意識,在腦海勾勒孩子模樣:圓臉大眼,病得蒼白的嘴唇,輕聲安撫:“小朋友,我知道你在等媽媽,彆害怕,媽媽可能隻是去給你買好吃的了……”
話音剛落,輸液架轉速驟增,從每秒一圈升至兩圈,金屬摩擦聲更尖銳,氣流變強,強烈眩暈衝來,意識如狂風卷起的落葉散架。“心理共情”剛觸到黑色液體就被狂暴力量彈回,胸口悶痛,她捂住胸口咳嗽後退,額頭滲冷汗。
“不行,旋轉太快,氣流乾擾太強,你無法集中精神。”顧沉快步上前扶住她肩膀,目光掃過加速旋轉的輸液架,眉頭緊鎖。他視線停在輸液架底座——圓形金屬底座邊緣有細小縫隙,似預留卡扣位置卻空著,旋轉時與地麵完全貼合,無借力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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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硯喘著氣,看輸液瓶裡翻湧更劇烈的黑色液體,蠕動身影似更清晰,像在憤怒抗議。她知道若不儘快安撫,怨念積攢到一定程度會衝破輸液瓶,變成係統提示的“黑色液體”吞噬房間,她和顧沉一旦沾上後果不堪設想——之前副本有執行者被類似怨念液體纏上,意識被吞噬成“傀儡”。
就在林硯急得手心冒汗時,顧沉掏出一把銀色小刀——他的專屬道具“破妄刃”,刀身薄約十厘米,刀柄刻複雜花紋,泛冷冽光澤,能暫時切斷非實體能量鏈接,對怨念類病原體有克製作用。“看好了。”他低聲說,手臂抬起,手腕轉動讓小刀在指間劃銀弧,視線鎖定底座縫隙,身體隨輸液架旋轉調整角度,呼吸均勻計算最佳投擲時機。
輸液架旋轉快得眼花繚亂,林硯心提到嗓子眼,看顧沉專注的側臉,仿佛世界隻剩他和旋轉的金屬架。“就是現在!”隨著低喝,顧沉手腕發力,小刀如銀色閃電飛向底座縫隙,“叮”的脆響後精準插入!
金屬摩擦聲驟然刺耳,高速旋轉的輸液架猛地一頓,轉速驟降,從每秒兩圈減到一圈再到半圈,黑色液體晃動平緩,蠕動身影安靜些,隻是顏色仍濃稠如墨。“快!趁現在!”顧沉急促催促,他知道“破妄刃”效果僅持續幾分鐘,一旦被彈飛,輸液架會再次加速。
林硯不敢耽擱,立刻走到輸液架旁按在胸口,刻意屏蔽雜音,將注意力全集中在輸液瓶上。她閉眼,腦海不再是模糊想象,而是清晰浮現孩子的感受:冰冷針頭紮手背的刺痛,病房單調的滴答聲,窗外漸暗的天色,肚子餓時對媽媽買的草莓蛋糕的期待……
“我知道你很害怕。”她聲音溫柔如哄嬰兒,“輸液管裡的藥水流進身體時一定很涼,對不對?你躺在病床上看天花板,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隻覺得媽媽離開好長好長……”她的“心理共情”技能緩緩釋放,溫暖能量從掌心溢出,順著金屬杆傳遞到輸液瓶,瓶身冰涼被驅散些許,黑色液體翻湧更平緩。
“你不是被拋棄的。”林硯聲音堅定又帶心疼,“媽媽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許她去借錢了,走了很遠的路磨破鞋子;也許她去給你買最愛的草莓蛋糕,排隊好久;也許她隻是在走廊偷偷哭,怕你看到眼淚更害怕……”她一邊說一邊感受液體情緒變化,最初的憤怒絕望如堅冰在共情下融化,變成委屈和思念,蠕動身影放緩動作,似在認真聽。
“你看,輸液瓶裡的藥快輸完了。”林硯睜眼看向漸降的液麵,聲音愈發輕柔,“現在,讓我幫你解脫吧。你不用再等,不用再害怕,媽媽一定在某個地方等你,等你變成天上的小星星,她抬頭就能看到你了。”
話音落下,黑色液體突然停止蠕動,濃稠墨色從瓶底開始褪去,漸漸變透明如生理鹽水。輸液架也隨之慢慢停止轉動,金屬杆微晃後穩穩立在地麵,底座觸地發出“咚”的輕響,似卸下千斤重擔。
林硯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放鬆,後背被冷汗浸濕。剛想轉身對顧沉說話,周圍傳來一連串“咚咚”聲——其他輸液架竟紛紛減速!有的似失動力轉速漸緩,摩擦聲變小;有的似被第一個輸液架的“平靜”感染,旋轉方向漸統一,最後穩穩停下。輸液瓶裡的黑色液體也一個個變透明,房間氣流平息,眩暈力量消失,消毒水味淡了許多。
林硯和顧沉站在原地看這神奇一幕:數十個輸液架從混亂旋轉到整齊靜止,數十瓶黑色液體從濃稠怨念到清澈平靜,過程僅幾分鐘,卻似跨越漫長時光。
當最後一個輸液架停止旋轉,最後一瓶液體變透明時,房間中央的旋風突然消散,塵埃緩緩落地,燈光亮了些,昏暗空間透出暖意。緊接著,一道柔和白光在中央亮起,光芒中慢慢浮現一個小小的虛影——穿著白色病號服的小男孩,約四五歲,頭發軟軟的,臉頰圓圓的,虛影卻能清晰看到嘴角的兩個小梨渦,手裡拿著小玩具車,抬頭看林硯,眼睛彎成月牙,露出純真笑容。
林硯心臟似被輕撞,眼眶再次濕潤,想說什麼卻喉嚨哽咽。小男孩對她揮手,慢慢後退,身影漸透明,最後化作點點白光消散,光芒落在地上如撒下星星碎片,轉瞬即逝。
【副本完成:成功安撫“患兒怨念”病原體,獲得200醫療積分。】
【解鎖技能:精神縫合術初級)可修複病原體的部分怨念)。】
係統提示音溫和響起,林硯看著雙手,掌心殘留著釋放“心理共情”時的溫暖,清晰感受到體內湧動的新力量——“精神縫合術”的能量如細小針線,能縫補破碎怨念,讓被痛苦束縛的靈魂得到更徹底解脫。
顧沉走到她身邊,見她泛紅眼眶,遞過一張紙巾。林硯擦去淚水,抬頭對他露出複雜笑容:“我以前總覺得,醫生職責就是治病救人,治好病人身體就算完成使命。可自從進入這些副本,才發現有些‘病’不是手術刀和藥物能治好的。那些被遺忘的痛苦,被積攢的怨念,其實也是一種‘病’,一種需要被治愈的靈魂之病。”
顧沉看著她,眼神柔和:“所以你現在的職責,比以前更重了。”“嗯。”林硯點頭握緊雙手,想起急診室無奈的眼神、輸液室微笑的小男孩、被怨念束縛的靈魂。她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己不再僅是懂解剖和藥理的急診科醫生,手術刀能劃開皮肉也能劃開怨念枷鎖,聽診器能聽到心跳也能聽到靈魂低語。
肩上責任變重,腳步卻更堅定。她知道每治愈一個怨念,就有一個靈魂解脫,一份痛苦被溫柔安放,這份溫柔或許就是副本存在的意義——不是考驗,而是救贖。
顧沉看著她眼中重燃的光芒,嘴角微揚。他知道林硯正從單純醫者,慢慢成長為能治愈靈魂的“守護者”,而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一起麵對接下來的每一個副本,每一個需要被治愈的靈魂。
房間裡的輸液架靜靜立著,輸液瓶裡的液體清澈透明,陽光透過漸乾淨的窗戶灑在地麵,投下溫暖光斑。這裡曾是怨念牢籠,此刻成了靈魂安息之地。林硯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副本出口,她知道下一個副本在等著她,下一個需要被治愈的靈魂也在等著她,而她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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