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那隻被明玉死死捂在懷裡的、右手的一根手指！那根布滿凍瘡和裂口、腫脹變形的手指，極其艱難地、帶著一種巨大的遲滯感，微微……彎曲了一下！
指尖那冰冷堅硬的觸感，極其輕微地，刮蹭過了明玉早已凍得麻木的胸口皮膚！
如同微弱的電流劃過！
明玉模糊的意識猛地被刺激了一下！她艱難地聚焦起渙散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口。
蘇禾的眼睛依舊半闔著，沒有任何神采。但那隻右手，那根剛剛動過的手指，似乎……真的不再像之前那樣，是完全僵死冰冷的硬塊了？雖然依舊寒冷刺骨，但似乎……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活物的……彈性？
緊接著，更讓明玉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蘇禾那隻手的指尖，開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無意識的、仿佛本能般的動作，在明玉冰冷的胸膛上，極其微弱地……移動起來！
一下，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摸索，又像是在……劃著什麼？
明玉猛地屏住了呼吸，連冰冷都暫時忘記了！她死死地盯著那根移動的指尖，調動起全部模糊的視覺和殘存的感知去感受！
那動作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如同瀕死蝴蝶的顫抖。
但明玉卻從那細微的、冰冷的劃動軌跡中，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熟悉的……規律？
不是胡亂劃動！
是在……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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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抬起頭，看向蘇禾的臉！那張臉依舊死灰，沒有任何表情，眼睛也依舊渙散。仿佛這指尖的微弱動作，完全出自某種深埋的、超越意識的本能！
是什麼字？她想知道！她必須知道！
明玉拚命地集中精神，用自己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胸膛皮膚去感受、去辨認那冰冷指尖劃過的、細微到極致的軌跡。
橫……撇……豎鉤……點……
筆畫斷斷續續，模糊不清。
她努力地回憶著蘇禾教過的那些有限的字。
人？口？手？上？下？木？守？
都不像！
那筆畫似乎更多，更複雜……
就在她焦急萬分、幾乎要再次絕望時，那冰冷的指尖似乎凝聚起了最後一點力氣，將那幾個斷續的筆畫，緩慢地、卻清晰地，連接了起來，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冰冷的觸感印記，烙在她的心口皮膚上！
那是——“明”！
日月明！那個代表光亮、代表清晰、代表……她的名字的字！
明玉的呼吸驟然停止！瞳孔因為巨大的震驚而猛烈收縮！
明！
是“明”！是她的名字！也是光明的“明”！
在這個徹底黑暗、冰冷、絕望的絕境裡，在這個女人瀕死昏迷、意識渙散的時刻，她的身體本能，或者說那深不可測的靈魂深處，劃出的最後一個字，竟然是……“明”？！
是叫她？是渴望光亮？還是……彆的什麼意思？！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嘯，瞬間衝垮了明玉早已不堪重負的心防！一直強忍的眼淚再次決堤而出，滾燙的淚水滑過凍僵的臉頰，帶來一絲刺痛般的暖意。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又似乎……更加迷茫。
但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而洶湧的情緒，卻如同岩漿般在她冰冷的身體裡奔湧起來！驅散了部分嚴寒，點燃了某種更深沉的東西。
她不再僅僅是為了“守”而守，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
這個女人，即使在瀕死的無意識裡，劃出的也是她的名字，是“明”！
她猛地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緊緊抵住蘇禾那雙冰冷的手。仿佛要通過這冰冷的接觸，將自己的決心，將自己此刻翻騰的心緒，傳遞過去。
然後，她抬起頭。模糊的視線裡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著淚水和堅毅的光芒。
她極其小心地、將蘇禾那雙似乎恢複了一絲微弱活性的手，從自己冰冷的胸口移開，重新用破布仔細包裹好，塞回那件破爛外衫下。
接著，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身體的冰冷和疲憊依舊，但某種更加內在的力量支撐著她。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門口那片障礙物，投向那片被風雪統治的黑暗。
這一次，她的眼神裡不再隻有恐懼和絕望。
她走到障礙物旁，沒有再去徒勞地加固。而是伸出一根凍得紅腫的手指，蘸著地上冰冷的、混合著血汙的泥雪，在那塊寫著“守”字的木板下方，極其緩慢地、卻無比清晰地，畫了一個新的字——
“明”。
與上麵那個血色的“守”字並列。
守與明。
絕望的堅守，與……渺茫的渴望。
做完這一切，她緩緩地轉過身。目光掃過冰冷死寂的大殿，掃過角落裡那片藏著春杏的、令人不安的黑暗，最後，落回奄奄一息的蘇禾身上。
她走到那堆被冰雪掩埋的窩棚廢墟旁，開始極其耐心地、一點一點地挖掘。不再瘋狂，不再慌亂，而是帶著一種沉默的執著。
她挖開冰雪，扯出那些被浸濕、凍硬的稻草，用力抖掉上麵的冰碴，雖然知道它們可能再也無法提供溫暖。
她找到那個被摔碎、隻剩半個碗口的破瓦罐碎片，小心地擦乾淨。
她甚至走到那片堆滿雜物的角落附近，無視了黑暗中那雙窺探的渾濁眼睛，從積雪下扒拉出幾根之前遺漏的、相對乾燥的細小枯枝。
她將這些微不足道、幾乎無用的東西——凍硬的稻草、破瓦片、枯枝——一點點收集起來，堆放在蘇禾身邊。
然後，她跪坐下來。拿起那兩塊冰冷的燧石。
鏘！鏘！鏘！
火星在冰冷的空氣中迸濺，落在那些潮濕的引火物上，一次次熄滅。
但她不再氣餒，不再哭泣。隻是沉默地、一次又一次地敲擊著。眼神專注得可怕，仿佛全部的意誌都凝聚在了那兩點燧石之上。
守下去。
等到“明”的那一刻。
或者，一起凍死在這無邊的黑暗裡。
火光，在一次次的失敗中，固執地、微弱地，試圖重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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