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重新籠罩破殿,卻與之前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殿外狼群的嗥叫和刨抓聲奇跡般地平息了,並非遠去,而是退到了更外圍的黑暗中,化作一種壓抑的、充滿不甘與畏懼的低沉嗚咽,隨風斷續傳來。那撮神秘的粉末氣息似乎仍在無形中散發著威懾,將它們阻隔在致命的界限之外。
威脅暫消,但殿內的空氣卻仿佛凝固了,比之前的任何時刻都要沉重、冰冷。
蘇禾徹底失去了意識,歪倒在牆邊,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每一次吸氣都帶起胸腔深處破碎的雜音。她的左臂成為了恐怖景象的焦點——前臂內側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焦黑灼傷,與周圍大麵積的青紫死寂形成猙獰對比,而那枚鏽跡斑斑的金屬粗針,依舊冷冷地紮在稍上方的位置,針尾在慘淡月光下偶爾反射出一點幽暗的光,如同一個邪惡的注腳,標記著剛剛達成的、代價不明的契約。
明玉從巨大的驚駭中慢慢回過神來,牙齒仍在不受控製地輕輕打顫。她看著瀕死的蘇禾,看著那枚詭異的鏽針,又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頭頂那片此刻毫無動靜、卻比任何張牙舞爪的怪物更令人心悸的梁上陰影。
恐懼並未消失,隻是轉化為了另一種更深沉、更茫然無措的形式。她不明白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那枚針,那個消失的“換”字物,都明確無誤地告訴她,某種超越她理解範疇的東西,已經纏上了她們。
求生的本能催促著她做點什麼。
她小心翼翼地爬過去,先是警惕地看了看蘇禾手臂上那枚鏽針,不敢觸碰。她撕下自己裡衣上最後一點相對乾淨的布料,蘸著冰冷的雪水,極其輕柔地擦拭蘇禾左臂上灼傷周圍的灰燼和汙跡。動作間,她不可避免地偶爾碰到那枚鏽針,每一次接觸,指尖都傳來一種異常的冰冷和滯澀感,仿佛那針不是金屬,而是某種凝固的、吸收熱量的黑暗物質。
擦拭乾淨後,她將之前搗爛的、所剩無幾的草藥泥小心地敷在灼傷處,希望能緩解一絲痛苦。至於那枚鏽針,她毫無辦法,隻能任由它如同詛咒般釘在那裡。
做完這一切,她才感到一陣強烈的虛脫和寒意襲來。火堆早已熄滅,隻剩下冰冷的灰燼。大殿如同一個敞開的冰窖,寒風從破窗和裂隙不斷灌入,帶走她們體內本就微薄的熱量。
這樣下去,就算狼群不進來,她們也會被活活凍死!
必須生火!
這個念頭再次變得無比迫切。
她掙紮著起身,環顧四周。之前為了維持火焰,易於獲取的木質燃料早已被搜刮殆儘。目光所及,隻剩下那些過於粗大、難以撼動的梁柱主體,或者就是完全潮濕、被屍液汙染根本無法燃燒的雜物。
絕望再次浮現。
難道真的要凍死在這裡嗎?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投向了頭頂那片陰影。
那個存在……那個能用一撮粉末驚退狼群的存在……它能有辦法生火嗎?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死死掐滅。不!絕不能再去想!那“換”的代價太過詭異可怕,僅僅第一筆就幾乎要了蘇禾的命,下一次,又會索取什麼?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在大殿內徒勞地搜尋。
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大殿角落那堆燃燒後的灰燼本身。
灰燼……還能燃燒嗎?顯然不能。
但是……等等……
她猛地想起之前被蘇禾揚起的灰燼中,似乎夾雜著一些未曾完全燃燒透的、黑色的、塊狀的細小硬物……那是……
她撲到灰堆旁,也顧不上臟,用手在冰冷細膩的灰燼裡仔細翻找、撥弄。
果然!她找到了不少小塊的、堅硬的、黑色或深褐色的、像是木頭燃燒到極致後形成的——炭塊!
雖然數量不多,而且混在灰裡很難挑揀,但它們確實還能緩慢燃燒,並能提供持續的熱量!
明玉的心中瞬間燃起一絲希望!炭火!雖然比不上明火猛烈,但隻要能點燃,就能提供寶貴的、持續的熱源!
可是……怎麼點燃它們?最後的火星早已隨著蘇禾那奮力的揚灑而徹底熄滅了。火折子也用完了。
鑽木取火?以她現在的體力、工具和寒冷的天氣,根本不可能做到。
她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空有燃料,卻無法引燃。
就在她盯著那幾塊小小的炭塊,一籌莫展之際——
“嗒。”
又是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響。
一樣東西,從梁上飄落下來,正好落在她麵前的灰堆邊緣。
明玉嚇得猛地一顫,幾乎要跳起來!她驚恐地抬頭望去,梁上陰影依舊,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顫抖著,看向那落下的東西。
那既不是刻字的乾肉,也不是鏽針或粉末。
而是一小段……乾枯扭曲、顏色深褐、拇指粗細、表麵布滿奇異螺旋紋路的……藤蔓或根須?
這東西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醜陋,但卻異常乾燥,仿佛在極度惡劣的環境中風化了無數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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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一段枯藤的中間,被人用某種尖銳之物,再次刻下了一個清晰的符號:
“換”。
又是“換”!
明玉的心臟瞬間被攥緊!它又來了!它還在繼續這場“交易”!
這一次,它拋出這段枯藤,又是什麼意思?它想換什麼?
巨大的恐懼讓她下意識地想要把這東西扔開,遠遠地躲開。
但她的目光,卻無法從那段枯藤上移開。
因為它太乾燥了。乾燥得仿佛隻要一點點火星,就能立刻猛烈燃燒起來!
一個瘋狂而誘人的念頭,不受控製地鑽進她的腦海:這東西……或許是極佳的引火物?甚至……可能本身就蘊含著某種易於燃燒的成分?
梁上的存在,仿佛能看穿她的思想,在她最需要火源的時候,拋下了這看似完美的“解決方案”。
代價呢?這次又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明玉渾身冰冷,陷入巨大的掙紮。她看看昏迷不醒、氣息奄奄的蘇禾,感受著越來越刺骨的寒冷,又看看那段仿佛蘊含著溫暖希望的枯藤。
接受?還是拒絕?
拒絕,可能意味著凍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