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的意識,是在一陣劇烈的顛簸和刺骨的寒風中逐漸蘇醒的。
與其說是蘇醒,不如說是一種強製性的“加載”。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塞進了一個狹窄、漏風且能量貧瘠的容器裡,四周是不斷倒退的、模糊的山景,以及一個在她腦海裡喋喋不休、帶著哭腔的電子音。
【嗚……傳送誤差97.8!能量不足!綁定無法解除!宿……宿主,我們好像……好像掉到一個快要毀滅的小世界了!】
蘇禾,這位曾在諸天萬界留下無數傳說,最終選擇在宇宙邊緣享受永恒寧靜退休生活的全能大佬,此刻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不是“好像”,是已經掉了。
而且,不是“快要毀滅”,是這個叫“小柒”的菜鳥係統,在她退休度假的關鍵時刻,一頭撞破了她的空間壁壘,像個牛皮糖一樣強行綁定了他,然後一頭栽進了這個能量等級低得可憐的小世界。
【檢測到世界類型:修仙。任務目標:成為關鍵反派‘墨衍’的親生母親,用愛感化他,阻止其走向毀滅之路,穩定世界線……錯誤!錯誤!宿主身份匹配異常!當前身份:青嵐宗外門長老‘柳清漪’,任務目標‘墨衍’的師尊!身份權限降級!任務難度提升!嗚……怎麼辦啊宿主!】
小柒的聲音慌得像是要短路。
蘇禾沒理它,開始慢條斯理地接管這具名為“柳清漪”的身體。
修為,築基初期,低得可憐。靈根,雜駁不堪,幾近於無。身體狀況,因長期營養不良和心境鬱結,虛弱不堪。記憶碎片更是混亂——膽小、怯懦、在宗門內是可有可無的透明人,最大的“壯舉”就是三天前不知哪根筋搭錯,從外麵撿回了一個據說有“災星”體質、無法修煉的男孩收為徒弟,然後就後悔了。
此刻,這具身體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一條崎嶇的山路上,寒風吹得她單薄的青色道袍獵獵作響。而她手裡,正拽著一個孩子的手腕,近乎粗暴地拖著他往前走。
那孩子,約莫七八歲年紀,瘦骨嶙峋,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布滿汙漬的舊道袍。手腕被攥得死緊,骨頭硌得蘇禾手心有些不舒服。
他低著頭,看不清麵容,隻有一頭枯黃雜亂的頭發在風中抖動。沒有掙紮,沒有哭鬨,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反應,像是個沒有靈魂的破布娃娃,任由“柳清漪”拖著,走向未知的、卻幾乎可以預見的悲慘結局。
根據“柳清漪”殘留的記憶碎片,她正是要將這個名為“墨衍”的、剛撿回來三天的“麻煩”,扔到後山自生自滅。
【警告!檢測到任務目標生命體征微弱,情緒值低於安全閾值!宿主!宿主你快做點什麼啊!《育兒手冊》第一條,要給予孩子溫暖和安全感!你快抱抱他!安慰他!告訴他你不會拋棄他!】小柒在她腦海裡瘋狂播報著警報。
蘇禾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抱抱?安慰?
她現在更想把這個吵死人的係統和自己這具不頂用的身體一起格式化。
退休生活被打擾,還被強行塞了個“反派他媽”的苦差事,關鍵是這“兒子”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斷氣了。這都什麼事?
山路愈發陡峭,周圍的樹木也變得猙獰扭曲,霧氣開始彌漫,溫度更低了些。這裡是青嵐宗外門區域有名的“荒蕪後山”,靈氣稀薄,時有低階妖獸出沒,尋常弟子很少會來。
“柳清漪”的腳步停了下來,在一個略顯開闊、四周都是嶙峋怪石的地方。
她鬆開了手。
力道之大,讓那孩子踉蹌了幾步,險些摔倒。他勉強站穩,依舊低著頭,小小的身體在寒風中微微發抖,像是一片隨時會被卷走的落葉。
蘇禾透過“柳清漪”的眼睛,看著這個即將被遺棄的孩子。
她能感覺到“柳清漪”殘存意識裡那點微不足道的掙紮和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狠心——扔掉他,就沒人會再嘲笑她收了個廢物徒弟,她就能回到之前雖然清苦但至少安穩的日子。
【宿主!就是現在!快反悔!快把他抱回去!這是建立信任的關鍵時刻!】小柒急得快要語無倫次。
蘇禾依舊沒動。
她在觀察。
這孩子太安靜了,安靜得反常。那種死寂,不像是一個七八歲孩童該有的。那不是認命,更像是一種……被無數次失望和傷害磨礪出來的、深入骨髓的麻木與戒備。
就在“柳清漪”深吸一口氣,準備說出那句早已準備好的、絕情的“你我師徒緣分已儘,從此生死各安天命”時——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嬉笑聲從不遠處傳來。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我們‘慈悲心腸’的柳師叔嗎?”
三個穿著明顯比“柳清漪”好上不少的道袍的年輕男子,從霧氣中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和惡意。為首一人,尖嘴猴腮,眼神輕佻,是內門弟子趙乾的跟班之一,名叫王爍,煉氣五層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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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師叔,這大冷天的,帶著你這寶貝徒弟來後山散步呢?”王爍的目光在蘇禾柳清漪)和墨衍之間掃視,滿是戲謔。
另外兩人也跟著哄笑起來。
“我看是來扔垃圾的吧?”
“早就該扔了!一個廢物師父撿個廢物徒弟,真是絕配!留在外門也是浪費宗門糧食!”
“柳清漪”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臉色變得蒼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嘴唇囁嚅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長期的被輕視和被欺淩,讓她形成了條件反射般的恐懼。
墨衍依舊低著頭,但在那些侮辱性的詞彙鑽進耳朵時,他瘦小的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垂在身側、藏在寬大袖子裡的小手,死死地攥成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啊啊啊!壞人出現了!宿主!保護孩子!展現你母性的光輝!】小柒在她腦海裡尖叫。
蘇禾皺了皺眉,不是因為這幾個跳梁小醜,而是因為小柒的噪音。
王爍見“柳清漪”不說話,膽子更大了,上前幾步,竟然伸手想去拍墨衍的腦袋,語氣輕佻:“小子,你說你是不是掃把星轉世?克父克母,現在連你這便宜師父都容不下你了……”
他的手,帶著侮辱性的姿態,即將落到墨衍那頭枯黃的頭發上。
就在這一刹那——
一直低著頭的墨衍,猛地抬起了頭!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黑,極致的黑,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裡麵沒有絲毫屬於孩童的天真與光彩,隻有濃得化不開的陰鬱、警惕,以及一種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般的凶狠。
這眼神,讓王爍的手下意識地頓了一頓。
而也就是在這一瞬間,蘇禾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