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還未亮,王秀珍就輕手輕腳地下了炕。
灶膛裡的火苗‘劈啪’作響,大鐵鍋裡翻滾的玉米粥泛著金黃的泡沫。
她熟練地用勺子攪動著粥鍋,蒸籠裡熥著的雜糧饃饃正冒著熱氣。
案板上整齊碼著切成細絲的鹹菜疙瘩,還滴了兩滴香油。
幾個大人囫圇吞棗地扒完早飯,扛著昨天分發的農具出了門。
陸紅軍帶著幾個弟弟狼吞虎咽的吃完玉米粥,洗完鍋碗,又將楚晚月的飯菜扣在大鍋裡。
楚晚月推門出來時,院子裡靜得能聽見露珠從棗樹葉上滑落的聲音。
兩個小不點正蹲在牆根,木棍在螞蟻洞前劃出歪歪扭扭的戰線。
“奶!”小六仰起沾著泥點的小臉。
楚晚月舀了勺水倒進水盆裡,“就剩你倆看家?”
小七的褲腿卷得一高一低:“大哥說我們連筐都背不動......”
話音未落就被小六打斷:“我娘說去送水,說是一會兒就回來!”
“去換上身乾淨的衣服,”楚晚月甩著手上的水珠,“把你們那花貓臉給我洗乾淨,一會跟我去公社。”
“去、去哪兒?”小七的草鞋在地上蹭出兩道印子。
小六已經蹦得老高:“公社!是公社!奶說要帶咱們去公社!”
他烏溜溜的眼珠裡映著朝霞,像兩顆沾了露水的黑葡萄。
楚晚月掀起鍋蓋,蒸汽裹著飯香撲麵而來。
大鐵鍋裡溫著一碗稠稠的玉米粥,旁邊的小筐子裡整齊碼著三個金黃的饃饃和一小撮鹹菜絲。
她慢條斯理地吃著,聽見裡屋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奶!快看我!”小七旋風般衝進廚房,嶄新的藍布褂子,袖口還留著折痕。
小六緊跟在後,不停地扯著略長的衣擺,黑布鞋擦得乾乾淨淨的。
兩個孩子臉上還帶著肥皂的清香。
“哎呀呀,”楚晚月抹了抹嘴角,把洗好的粗瓷碗碼進碗櫥,“這是哪來的城裡娃娃?”
她故意眯起眼睛打量,逗得兩個孩子咯咯直笑。
院裡的背簍早已收拾妥當:翠綠的韭菜捆得整整齊齊,白瓜放在最下麵。
油紙包裡的野雞肉透著淡淡的血腥氣,用麻繩捆得嚴嚴實實。
楚晚月彎腰背上背簍,竹篾在藍布褂上壓出淺淺的紋路。
村口紅薯地裡,眾人正乾的熱火朝天。
見著祖孫三人,王嬸子揚起沾著泥土的手:“楚大姐這是去哪兒風光啊?”
“去公社看老姐妹!”楚晚月的聲音裡帶著罕見的輕快。
小六和小七羞怯地躲在奶奶身後,卻又忍不住探頭張望地裡忙碌的大人們。
與此同時,公社程家,程素正揪著顧春花的衣角不放。
“奶奶,”小姑娘踮著腳,眼睛亮晶晶的,“昨兒個夢裡都聞到肉香了。”
她的羊角辮隨著撒嬌的動作一晃一晃,顧春花摸著孫女的頭發,“等會兒奶奶去買肉!”
“咚咚咚——”
木門被叩響,震落門框上積著的薄灰。
楚晚月的聲音穿過門板,帶著鄉間特有的敞亮:“春花妹子!開開門喲!”
“來了來了!”顧春花趿拉著布鞋。
門閂“吱呀”一聲響,兩張布滿皺紋的臉同時綻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