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月慢悠悠給茶碗裡續上水:“他二大娘今兒來,就為說這個?”
屋裡突然靜了一瞬。陸有人家和陸金貴雖都姓陸,可早年間就分了支。
老一輩都說,他們這一支祖上是逃荒來的外姓人,後來硬改了族譜才歸進陸家宗祠。
如今雖在一個村住著,但紅白喜事從來各辦各的。
“哎喲喂,到底是你們家闊氣!”陸有人家的眼睛黏在案板上的白麵花糕上,嗓子眼裡擠出酸溜溜的調子。
“瞧瞧這細白麵,蒸出來怕是比棉花還軟和。我們家那黑麵摻了高粱麵,蒸出來的饃硬得能當磚頭使!”
說著就伸出粗糙的手指要去戳那花糕,楚晚月“啪”地打在她手背上:“說話就說話,手上沾著雞糞呢!”
“瞧你金貴的!”陸有人家的訕訕收回手,在衣襟上蹭了蹭,“這不是眼饞嘛。你們家建國在隊裡當會計,建黨在公社吃公糧,建設又在部隊領津貼,哪像我們...”
王秀珍聽不下去插了句:“嬸子,誰家不是土裡刨食?就為過年蒸鍋白麵饃,我家建國帶著兄弟孩子們每天可沒少乾。”
“那能一樣嘛!”陸有人家的突然拔高嗓門,眼睛卻盯著王秀珍手裡最後那塊麵團,“建國家的,這塊給我留著!”
楚晚月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今兒是來打秋風的?”
“哎呦喂!”陸有人家的拍著大腿叫喚,“我家虎子饞白麵饃哭半天了,借你塊發麵咋了?趕明兒還你就是!”
說著就要去搶那麵團,指甲在麵盆邊刮出刺耳的聲響。
灶房裡頓時劍拔弩張。陳素雲默默把蒸籠往懷裡摟了摟,楚青苗已經摸到了擀麵杖。
“嗬!你這算盤珠子都崩我臉上了!”楚晚月氣極反笑,手猛的“砰”地拍在案板上,震得幾個棗子滾落在地。
“咋說話呢?我就是借!”陸有人家的梗著脖子,眼珠子滴溜溜轉,“等明年我家麥子下來就還你!”
“不借!”楚晚月斬釘截鐵,“你借誰家的東西還過?當我記性差不知道?”
“你......”陸有人家的臉漲成豬肝色。
“你什麼你!”楚晚月一把扯下圍裙,“全家七個壯勞力,年底工分倒欠生產隊!整天不是裝病就是偷懶,現在倒有臉來要白麵?”
“乾部家屬了不起啊?”陸有人家的突然跳腳,“我要去公社告你們!告你們……欺壓百姓!”
“去!現在就去!”楚晚月抄起灶台上的火鉗,“小梅、秀珍,把掃帚拿來!這地界兒沾了晦氣,得好好掃掃!”
王秀珍早就按捺不住,掄起竹掃帚就往人腳底下招呼。
陸梅直接架起她往外推:“嬸子慢走啊,門檻高——哎呦喂!”
“喪良心的!你們等著!”陸有人家的落荒而逃,藍布襖子勾在門框釘子上撕開道口子,罵聲卻越來越響:“大隊乾部欺負老農民啦!自家吃白麵饃......”
“呸!當誰不知道你是什麼玩意!”楚晚月重重摔上門,胸口劇烈起伏。
“娘,喝口水。”陳素雲遞來搪瓷缸,輕聲道:“紅眼病見不得彆人家煙囪冒煙,咱越氣她越得意。”
楚晚月接過缸子猛灌兩口,突然聽見堂屋傳來小四的歡呼:“奶!棗卷子好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