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三個月時間。”
“三個月後,我要看到你坐上總堂主的位置……”
這句輕飄飄的話,落入楚年耳中,卻不啻於一道驚雷。
他眼角一跳。
不是說好等自己準備好了,告訴她就行嗎?
怎麼還朝令夕改,直接變成了期限三個月?
楚年心頭一股頓時鬱氣上湧,眉頭忍不住皺在一處。
對修士而言,三個月算什麼?
一次稍長些的閉關,都不止這個時間。
這簡直是強人所難。
他喉結滾動,想要詢問一番,將湧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楚年霍然抬眼,看向高座上的薑清婉。
此刻,薑清婉的麵容嚴肅,神情淡漠,那雙眸子宛如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平靜無波。
那裡麵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隻有不容置喙的決斷。
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楚年瞬間明白了。
此事,沒得商量。
最終,他隻能將這股鬱氣死死壓下,重新低下頭,躬身拱手:
“屬下,會儘力的。”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沉重。
本以為加入執法門,能得一時安穩,徐徐圖之。
現在看來,安穩的日子,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那三個月的期限,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神之上。
一股強烈的緊迫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楚年也清楚,這巨大的壓力背後,同樣是巨大的機遇。
正是因為自己這難尋的偽聖體,薑清婉對自己的期望才會如此之高。
她這是在逼著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
若是能不斷達到她的要求,未來,自己在魔宗之內,必將扶搖直上,一步登天。
若是做不到……
楚年不敢再想下去。
風雨飄搖,恐怕都是最輕的下場。
他收斂心神,見薑清婉再無其他吩咐,便再次拱手,麵色沉沉地告辭離去。
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直至消失。
殿內,重歸寂靜。
薑清婉並未在主位上久坐,她起身,緩步踱至窗邊,望著楚年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並沒有去思考總堂主之位的事情。
此刻,她的腦海中,反複回蕩著楚年之前那些看似不經意的話語。
“偽聖體……”
“合修……”
言語如同魔咒,在她心湖中掀起陣陣漣漪。
其實,她對合修的了解,並不多。
過往數百年,她修行一帆風順,一路高歌猛進,從未遇到過真正的瓶頸,自然也從未考慮過借助外力,尤其是合修這種在她看來有損傲骨的法門。
然而,這般順境,在她突破金丹之後,便停滯了。
金丹境界,修行極為艱難,每一絲進步,都是無比珍貴,需要耗費大量的精力與時間。
她經曆了長久地停滯在金丹初期,修為紋絲不動,那種摸不清前進方向的無力與痛苦,早已被那般無助折磨得心神憔悴。
薑清婉的心態,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動搖。
她神情恍惚,內視己身。
突破金丹後期,確實極為爽快,她有種打了一場翻身仗的感覺,但金丹後期的瓶頸,更厚,更堅固!
以她如今的狀態,想要突破到元嬰?
至少需要三百年!
這三百年內,會發生什麼,她又會遭受何等的壓力?
她一想,便倍感頭痛,無力之感翻湧而出。
上次與楚年合修時的情形,再度充斥薑清婉腦海。
那股磅礴精純的陽氣湧入體內,與她苦修兩百年的元陰之力交彙。
陰陽交融的瞬間,魔氣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暴漲。
境界壁壘,摧枯拉朽般被衝破。
從金丹初期,一躍至金丹後期。
那種久違的,力量飛速提升的暢快感,至今記憶猶新。
她之前一直將此歸功於沈流兒的丹藥,以及自己積攢了兩百年的元陰,陰陽交合下,厚積薄發。
下意識地,她忽略了楚年這個爐鼎的作用。
但現在,她不得不重新審視了。
細細想來,楚年的作用,絕對是至關重要的。
甚至……是無可替代的。
可以預見,自己往後的修行之路,隻會愈發艱難。
瓶頸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堅固。
她的天資雖不低,但也並非萬中無一的靈體,修行速度本就比不上那些天之驕子。
就連沈妙音那般驚才絕豔的人物,都被逼得與那老東西合修……
“合修……”
薑清婉紅唇輕啟,無聲地念出這兩個字。
心頭,一陣無奈與煩躁。
她腦海中浮現的,依舊是那個身形佝僂、氣息渾濁的老雜役形象。
一想到要與那樣的軀體交融,甚至……被他騎在身上。
源自靈魂深處的抗拒與厭惡,便無法抑製地湧了上來。
她薑清婉,是金丹後期的大修士,是執法門門主,更是無數弟子敬畏仰望的存在!
骨子裡那份根深蒂固的高傲,讓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委身於一個身份卑微、行將就木的老雜役。
但,理智卻在瘋狂地提醒她。
這,或許是一個絕妙的,千載難逢的機緣。
偽聖體……
這種體質,典籍中都罕有記載。
能與自己合修,並帶來如此巨大裨益的,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楚年一人。
其他人,效果遠不如此。
“這老東西……”
“若是能年輕些,再帥氣些,倒也不至於讓人如此難以接受。”
薑清婉幽幽一歎,她站在窗前,沉默良久。
半晌後,她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身形一晃,片刻後,便是走入了宗門內的功法閣。
她,必須要對合修之事深入了解一番,以確定,究竟值不值得令自己放下傲骨,去忍受楚年那老東西在自己身上馳騁。
功法閣內,古樸肅穆,一排排玉簡木架,散發著歲月的氣息。
薑清婉徑直走向記錄著合修法門的區域。
她素手一招,數十枚記載著各類合修之法的玉簡,便懸浮於她身前。
意識探入,海量的信息如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
她瀏覽的速度極快,一目十行,飛速篩選著有用的信息。
一炷香後。
薑清婉緩緩睜開雙眼,眼神中的神色,卻比來時更加茫然與糾結。
玉簡中記載的合修之法,五花八門。
但其核心,無一例外,都闡述著一個事實。
陰陽交泰,身心交融,好處,遠超她的想象。
身心交融,可磨礪道心,勘破心魔;陰陽互補,可夯實根基,洗滌靈根。
甚至,一些高深的合修秘法,還能讓雙方在合修中共同感悟功法,修行速度極大提升!
這些過去被她嗤之以鼻的旁門左道,此刻展現出了致命的誘惑力。
薑清婉捏著玉簡,精致俏臉上,神情更加糾結了。
玉簡中記載,隻是與純陽靈體合修,哪怕並不專門修行高深合修功法,修行速度,都能快上五倍不止。
五倍!
這個數字讓薑清婉的呼吸微微一滯。
她修行至今近兩百年,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每一次修為的精進,都需耗費數年乃至十數年的苦功。五倍的速度,是她連做夢都不敢想象的奢侈。
而若是輔以精妙合修功法,那修行速度,甚至可以提升十幾倍……
這已經不是捷徑了,這是直接踏上了一條通天大道!
純陽靈體,已經是極為難尋的極品爐鼎,價值難以估量。
那偽聖體呢……
薑清婉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楚年那張蒼老卻平靜的臉。
一個比純陽靈體更為稀有霸道的體質,其效果,又該是何等驚人?
她無法想象。
過往,薑清婉雖知道合修有助修行,但她心中,總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那是源自骨子裡的驕傲與自負。
但現在,當她親手翻開這些塵封的記載,當那些冰冷的文字化作最赤裸的誘惑呈現在眼前……
她,心頭已然漸漸動搖了。
那道堅固的屏障,在“元嬰大能”四個字的衝擊下,出現了一絲絲裂紋。
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從心底最深處冒了出來,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瘋狂滋長。
自己都已經和楚年有過一次了。
那一次,雖是情勢所逼,雖有丹藥之功,但那修為暴漲的暢快感,那衝破瓶頸的酣暢淋漓,此刻回想起來,依舊讓她身體深處泛起一陣戰栗。
再來第二次、第三次……似乎,也沒什麼兩樣?
反正……也隻是楚年一個人罷了。
這個念頭讓薑清婉臉頰微微發燙,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功法閣內空無一人,唯有書架的陰影沉默地矗立著。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理智卻在瘋狂地計算著得失。
若是尋到合適的合修功法,再輔以楚年的配合,恐怕,最多苦修五十年,便頂得上自己苦修數百年的成果。
五十年……
對凡人而言是一生,對她這樣的金丹修士而言,不過是幾次閉關的時間。
到時候……
或許幾十年內,自己便有望突破,成為元嬰大能。
一旦功成,她在宗門內的地位,可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了。
若是按部就班修行?
薑清婉心中泛起一陣苦澀。
恐怕兩百年內都沒戲。
甚至可能此生都將困於金丹圓滿,壽元耗儘,化為一捧黃土。
如此想著,薑清婉眉頭微鎖,那股糾結與茫然再次湧上心頭。
她收起玉簡,縱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返回執法門。
雖說仍舊猶疑,但楚年之前那些暗示的話語,此刻就在耳畔反複回蕩,她心底那架原本平衡的天平,已經開始朝著一個方向,緩緩地,卻又堅定地傾斜了。
……
離開執法門,楚年便直接帶著泠月,回往自己的住處。
三月之期,如同一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