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精神回廊的瞬間,外界的一切感知都被切斷。不再是視覺和聽覺的衝擊,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意識層麵的、全方位的浸沒。
蘇晚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一個由記憶、情感和恐懼編織成的粘稠海洋。
眼前的景象是她曾經無比熟悉的大學校園,陽光明媚,綠樹成蔭,同學們三三兩兩有說有笑。
但仔細看去,每個人的臉都模糊不清,笑容僵硬如同麵具,樹葉的脈絡裡流淌著暗紅色的光,陽光溫暖卻帶著一股鐵鏽般的腥氣。
耳邊傳來課堂上的朗朗讀書聲,但仔細分辨,那聲音逐漸扭曲,變成了幽穀中怨聚合體的哀嚎與低語之刃蠱惑的嗡鳴交織的怪響。
“是幻象……”蘇晚緊守心神,低語之刃傳來的冰涼觸感是她唯一的真實坐標。她試圖邁步向前,卻發現腳步沉重,仿佛踩在膠水裡。每走一步,周圍的幻象就變得更加逼真,也更加扭曲。
一個模糊的身影向她跑來,是記憶中閨蜜的樣子,臉上帶著焦急:“晚晚!你去哪兒了?我們找你好久了!快回來,畢業論文答辯要開始了!”那聲音充滿了關切,但伸過來的手卻呈現出一種灰敗的、類似幽穀怪樹的質感。
蘇晚心臟一縮,一股強烈的眷戀和想要靠近的衝動湧上心頭。回到過去,回到平凡但安穩的生活,這是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渴望之一。
“不對……”她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刺痛讓她瞬間清醒。低語之刃輕輕震顫,發出一道微弱的清輝,將那隻伸過來的“手”逼退了幾分。幻象中的“閨蜜”臉上露出受傷和不解的表情,繼而變得怨毒,身影融化在扭曲的光影中。
這隻是開始。回廊感知到了她的抵抗,幻象隨之變化。校園景象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她初入這個殘酷世界時的場景:陰暗的巷子,冰冷的雨水,追逐的怪物,還有第一次殺人時那溫熱血漿濺在臉上的觸感……恐懼、惡心、絕望的情緒如同潮水般湧來,比當時更加清晰強烈,試圖將她拖回那個無助弱小的狀態。
蘇晚額頭滲出冷汗,呼吸急促。這些是她不願回顧的噩夢,此刻卻被無限放大。
她看到那個被她殺死的第一個怪物的臉,變成了女弓箭手臨死前絕望的眼神,又變成了林珂在戰鬥中染血的身影……
“守住本心……都是幻象……”林珂的告誡在腦海中回響。蘇晚強迫自己運轉精神力,不是攻擊,而是構築防禦,如同在驚濤駭浪中努力維持一盞不滅的燈。
低語之刃似乎理解了她的意圖,那冰涼的觸感不再帶有嗜血的渴望,而是變得沉靜,如同一塊鎮魂的寒玉,幫助她穩定動蕩的精神世界。
她不再試圖快速前進,而是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如同在泥沼中跋涉。回廊映射出的恐懼層出不窮:有時是她現實中擔憂的父母蒼老病弱的幻影,有時是謝辭那雙冰冷眼眸的無限放大,帶著審判的意味凝視著她,有時甚至是她內心深處對自己雙手沾滿血腥的自我厭惡和質疑……
每一次,她都依靠著頑強的意誌力和低語之刃的輔助,在即將被幻象吞噬的邊緣掙紮回來。
她的精神力在這種極致的對抗中,被反複錘煉、壓縮,變得愈發凝實。
她開始學會分辨幻象中細微的能量波動,找到其脆弱點,用更巧妙的方式化解,而不是硬碰硬。
在這個過程中,她與低語之刃的聯係也愈發緊密。她感覺到這把武器並非單純的死物,它似乎也擁有某種殘存的意識,渴望力量,但也認可堅韌的靈魂。
當蘇晚成功抵禦一次強烈的恐懼衝擊時,刀身甚至會傳來一絲近乎於“讚賞”的微弱波動。
與此同時,基地核心控製室。
謝辭站在巨大的光幕前,上麵不再是簡單的能量圖譜,而是呈現出一幅極其複雜的動態影像——那是蘇晚精神世界的抽象投影。
無數代表不同情緒和記憶的光點、線條和色塊糾纏、碰撞、湮滅。
代表蘇晚主體意識的光團,如同一葉扁舟,在風暴中起伏,時而黯淡,時而爆發出驚人的亮光。
謝辭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那團光。他的手指在控製台上無意識地滑動,調取著各項數據:精神波動頻率、抗壓閾值、與低語之刃的共鳴深度、恐懼類型的觸發概率和克服效率……
數據流在他眼前飛速滾動,但他的注意力顯然超越了冰冷的數字。
他觀察著蘇晚如何應對“親情”的誘惑,如何直麵“過去”的弱小,如何抵禦“自我否定”的侵蝕。
他看到她在幻象中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憑借驚人的意誌力爬起來,眼神一次比一次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