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漸漸燃成蜷曲的灰燼,最後一點火星在洞口穿堂風裡顫了顫,像瀕死者的呼吸,終於徹底熄滅在潮濕的空氣裡。
林默睜開眼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淡青色的晨光穿透薄霧,給山林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晨霧像浸了水的紗,輕飄飄地裹著遠近的樹影,遠處傳來喪屍模糊的嘶吼,被霧氣濾過之後,竟顯得有幾分縹緲,不那麼刺耳了。他下意識摸了摸懷裡的金屬牌,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爬上來,讓混沌的思緒清醒了幾分——73號倉庫,b區。這串字符像烙鐵一樣刻在他腦子裡,是趙剛用最後一口氣焐熱的線索,沉甸甸的,壓在胸口。
“醒了?”蘇晴抱著熟睡的小雅,坐在一塊相對平整的石頭上,眼圈還有些紅腫,顯然一夜沒睡好。她手裡捧著個用闊葉卷成的杯子,裡麵盛著半杯溫水,“我在附近找了點乾淨的泉水,煮了煮,還有最後半塊壓縮餅乾,分著吃吧。”
陳樂樂靠在洞壁上,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鎖成一個疙瘩,嘴裡時不時嘟囔著“彆追我”“趙叔快跑”。經曆了瘦高個的背叛和趙剛的死,這個剛從學校出來沒多久的年輕男孩,像是一夜之間被抽走了所有活力,眼神裡的光都黯淡了許多。
林默接過蘇晴遞來的樹葉杯,溫熱的水滑過喉嚨,帶著一絲淡淡的、苦澀的草木味。“吃完就出發,爭取天黑前趕到73號倉庫。”他仰頭看了眼天色,雲層很低,像沉甸甸的棉絮,“收音機裡說今天有雨,得趕在下雨前找個能避雨的地方,不然路會很難走。”
蘇晴點點頭,低頭輕輕拍著小雅的背,動作溫柔得像在嗬護一件易碎的瓷器。小女孩還在睡,長長的睫毛上沾著點洞壁的灰塵,小臉埋在蘇晴懷裡,呼吸均勻。“趙叔留下的那個金屬牌……你說,真的能找到研究所的資料嗎?”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確定。
“不知道。”林默坦誠道,掰了一小塊壓縮餅乾塞進嘴裡,乾澀的粉末刺得喉嚨發疼,“但這是我們現在唯一的線索了。”他想起金屬容器裡那隻覆蓋著藍鱗的巨眼,想起那句在意識裡回蕩的“守住火種”,掌心的銀紋似乎感應到他的思緒,微微泛起一陣暖意,像有隻小蟲在皮膚下遊動。
收拾好僅有的物資——兩罐午餐肉被蘇晴仔細包在塑料袋裡,半瓶水小心地收在背包側袋,急救包和那半截蠟燭貼身放著,林默背起還沒醒的小雅,蘇晴扶著精神恍惚的陳樂樂,四個人踏上了前往73號倉庫的路。
按照李兵路線圖上的標記,73號倉庫在城東的飛鳥物流園區,距離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約莫三十公裡。這段路大部分是廢棄的國道,柏油路麵早已龜裂,長滿了及腰的野草和不知名的灌木,偶爾能看到翻倒的汽車殘骸,車窗玻璃碎得滿地都是,像撒了一地的星星,還有散落的白骨,在草叢裡若隱若現,無聲地訴說著末日降臨那天的混亂與殘酷。
中午時分,天空果然陰沉下來,烏雲像被人打翻的墨汁,迅速暈染開來,壓得人胸口發悶。風裡帶著濕冷的氣息,吹得野草沙沙作響,遠處遊蕩的喪屍似乎也變得焦躁起來,嘶吼聲越來越密集,像被什麼驚擾了。
“快!前麵有個廢棄的加油站!”林默指著不遠處的紅色頂棚,那抹鮮亮的顏色在灰蒙蒙的天地間格外顯眼,他加快了腳步,“我們去那裡躲躲雨。”
剛鑽進加油站的便利店,豆大的雨點就“劈裡啪啦”地砸了下來,打在頂棚上發出震耳的聲響,很快就連成了線,織成一張灰蒙蒙的雨幕,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水汽裡,能見度瞬間降到很低。
便利店的貨架東倒西歪,地上滿是玻璃碎片和腐爛的零食包裝紙,一股濃重的黴味混雜著淡淡的汽油味撲麵而來,嗆得人忍不住皺眉。林默握緊鋼管從加油站工具箱裡找到的),仔細檢查了裡間和儲物室,確認沒有喪屍和其他幸存者,才讓眾人放下心來。
陳樂樂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抱著膝蓋,把頭深深埋在臂彎裡,肩膀微微聳動,發出壓抑的嗚咽聲。蘇晴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沒事了,我們安全了,雨停了我們再走。”
男孩抬起頭,眼睛通紅,布滿血絲,聲音哽咽:“是我沒用……趙叔死的時候,我什麼都做不了,隻會躲在後麵哭……還有那個瘦高個,我早就覺得他不對勁了,可我不敢說……要是我早點提醒你們,趙叔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這不怪你。”林默靠在布滿裂痕的門框上,看著外麵傾盆的暴雨,雨水在地麵彙成小溪,衝刷著散落的垃圾,“在這種世道,能活下去本身就不容易,沒人能要求你做更多。”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但我們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趙叔的仇,鐵手的賬,我們遲早要親手算清楚。”
陳樂樂咬了咬嘴唇,用力點了點頭,眼眶裡的淚水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眼神裡多了一絲從未有過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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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傍晚才漸漸變小,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天地間彌漫著濃密的水霧。林默推開便利店的門,潮濕的空氣夾雜著泥土的腥氣湧進來,遠處的物流園區輪廓在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還有五公裡。”林默指著那個方向,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卻難掩急切,“天黑前應該能到。”
走在泥濘的路上,每一步都深深陷進爛泥裡,拔出來時帶著“咕嘰”的聲響,褲腿很快就沾滿了汙泥,沉重得像灌了鉛。小雅不知什麼時候醒了,趴在林默背上,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領,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打量著四周,偶爾小聲說一句“那邊有喪屍”,提醒眾人避開危險。
靠近物流園區時,林默示意眾人停下,躲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後麵。園區的大門緊閉著,鏽跡斑斑的鐵柵欄上纏繞著帶刺的鐵絲網,上麵還掛著幾個破破爛爛的警示牌,寫著“禁止入內”。門口停著兩輛改裝過的皮卡車,車鬥裡裝著鐵桶、鋼管和幾具用黑布蓋著的東西,隱約能看出是人的形狀,顯然這裡有人活動的痕跡,而且手段未必乾淨。
“有守衛。”林默壓低聲音,指了指門崗亭裡的兩個黑影,他們正靠在牆上抽著煙,手裡拿著砍刀,時不時交談幾句,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聽不真切。
“怎麼辦?硬闖嗎?”蘇晴緊張地問,下意識握緊了手裡那根磨尖的樹枝——這是她唯一的武器。
林默搖了搖頭,觀察了一會兒,指著側麵的圍牆:“那裡的鐵絲網有個缺口,應該是以前有人從那裡撕開的,我們從那邊進去,動靜小一點。”
趁著雨霧和漸漸降臨的夜色掩護,四個人貓著腰,小心翼翼地繞到圍牆側麵。那裡果然有個被撕開的缺口,邊緣的鐵絲上還掛著幾片布條,像是不久前剛有人從這裡進出過。林默先鑽了進去,確認安全後,才示意蘇晴他們跟上。
鑽進園區後,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撲麵而來,蓋過了雨水的濕氣和泥土的腥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林默示意眾人蹲下,借著一排排倉庫的陰影往前挪。物流園區很大,一排排灰色的倉庫像沉默的巨人,在夜色中矗立著,窗戶大多黑著,隻有遠處的73號倉庫亮著微弱的燈光,像隻窺視的眼睛。
“就是那裡。”林默指著那棟倉庫,心臟忍不住加速跳動,趙剛用命換來的線索,終於要到揭曉的時刻了。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旁邊的倉庫裡傳來,伴隨著模糊的說話聲。林默立刻拉住蘇晴和陳樂樂,躲到一堆廢棄的木箱後麵,屏住呼吸。小雅很懂事地捂住嘴,沒發出一點聲音。
兩個穿著藍色工裝的男人打著傘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手裡拿著對講機,另一個嘴裡叼著煙,煙頭在雨夜裡明滅不定。
“媽的,今天這雨也太大了,巡邏都他媽成了受罪。”叼煙的男人抱怨道,一腳踢飛了腳邊的石子,石子“啪”地砸在倉庫牆上,彈進草叢裡。
“知足吧,”拿對講機的男人瞥了他一眼,聲音平淡,“至少比在外麵跟那些爛皮喪屍打交道強。聽說了嗎?鐵手那邊昨天跟人火並了,好像還丟了個挺重要的東西,氣得他差點把據點給拆了。”
“什麼東西啊?能讓那瘋子發那麼大火?”叼煙的男人來了興致,追問著。
“不清楚,聽說是從研究所弄來的寶貝,”拿對講機的男人壓低聲音,像是在說什麼機密,“隻知道鐵手發了瘋似的在找,還放話要血洗整個城東,不管是誰,隻要敢藏那東西,格殺勿論。”他頓了頓,又道,“對了,你巡邏的時候注意點,上麵剛下的命令,說最近可能有‘異類’混進來,一旦發現,不用請示,直接格殺勿論。”
“異類?又是那些怪物?”叼煙的男人打了個寒顫,聲音裡帶著恐懼,“媽的,那些東西比喪屍還嚇人,刀砍不動,槍打不死的,上次城西那隊人,就是被個長翅膀的異類一鍋端了……”
兩人的身影漸漸走遠,腳步聲消失在淅淅瀝瀝的雨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