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萬丈怒火非但沒有因為“物歸原主”的真相而熄滅分毫反而如同被猝不及防地澆上了一整桶滾燙沸騰的熱油轟然炸裂灼燒得更加猛烈更加痛徹心扉!那是一種被徹頭徹尾愚弄被當眾肆無忌憚地踐踏又被以一種近乎侮辱性的方式無聲地抽了一記響徹雲霄耳光後的滔天屈辱感!比剛才麵對“誣告”時單純的憤怒更加深入骨髓灼心刺肺!
無需再看,無需再聽。她僵硬的背影、燒透的耳根、攥緊的拳頭,都已是最響亮的宣告——他陳旭的清白,他家族三代的尊嚴,被蘇瑤當作擦鼻涕的破布,隨意汙蔑!如今她找到了,卻連最輕飄的道歉都沒有。這沉默,像鈍刀割肉,比那聲“偷”更讓他感到屈辱!羞愧?頂個屁用!
他感到自己成了全班的笑柄!阿果他們投向蘇瑤背影的目光灼燒著他的脊梁,他甚至能想象出吳凱那些城裡孩子背後憐憫的竊笑——這比挨一頓毒打更屈辱萬分!憤懣堵在胸口幾乎炸裂,俊朗的臉龐漲成紫紅,那雙燃著地獄之火的眼睛死死釘在蘇瑤後腦勺上,幾乎要將空氣點燃!
沈老師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教室裡這更加詭異更加沉重凝滯的微妙變化——蘇瑤驟然石化的背影和瞬間蔓延至脖頸的通紅肌膚!以及旁邊陳旭那張幾乎要滴血的憤怒臉龐和他幾乎要燃燒掉一切的帶著巨大屈辱和驚人壓迫感的視線!事情已經不言自明。
但她沒有當場點破。有些真相需要孩子自己去領悟和消化。
教室裡彌漫著鬆脂般凝滯的寂靜,時間仿佛凍結成冰。沈老師艱澀地開口,聲音低沉如山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持:
“東西找到了。”她的目光掃過蘇瑤僵硬的背和陳旭燃燒的眼睛,沉甸甸地壓在每個孩子心上,“無論它在哪出現,今天的事……都值得你們回家蒙上擦爾瓦,在火塘邊好好想想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掂掂‘是非’二字的分量。”
她用緩慢清晰得如同石刻般的語調一字一頓地擲地有聲地說出了一句流傳在涼山彝家寨子裡古老相傳仿佛浸潤了祖輩智慧的沉重諺語:
“沒根兒的草風一吹就倒;
不憑良心的話說出來紮倒自己腰!”
這話如冰淩滴水,刺骨寒意精準滴入蘇瑤被羞愧灼燙的心口,令她劇烈一顫;更似棱角尖石,重重砸在每個衝動指責和扞衛尊嚴的孩子心上。那些無據的猜疑、刻薄的惡語,此刻如回旋鏢般紮回自身,“紮倒自己腰”的劇痛,遠比丟失橡皮深重萬倍。
沈老師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陳旭那張憤怒到極點幾乎扭曲的稚嫩臉龐上。那目光複雜無比包含著理解這滔天憤怒緣由的惋惜更深藏著一份不容逃避的沉重告誡“記住今天這個教訓。無論東西在哪兒有些話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下課!放學!”
叮鈴鈴——!
放學鈴聲撕裂凝固的空氣往日那代表解脫的歡快音符蕩然無存隻留下一聲刺耳的帶著審判意味的餘響。它非但沒有帶來輕鬆反而像冰冷的手銬落下將沉重的枷鎖緊緊箍在每個孩子心上。
鈴聲炸響,蘇瑤痙攣的手指探進書包暗袋,揪出那枚象征恥辱的橡皮兔,看也不看便塞進鉛筆盒。她如遭電擊,將書包死死摟在胸前,整個人蜷縮著埋下頭,像一隻被逼入絕境的幼崽。在林雪和孫小雅的掩護下,她撞開旁人,從後門奪路而逃。陳旭交織著怒火與冰寒的目光,如毒矛緊追在後,釘在她脊背上,令她窒息。她不敢回頭,隻留下一個被恐懼壓垮的倉惶背影。
那隻失而複得的兔子橡皮,浸滿她冰涼的汗液,此刻卻像一塊滾燙的烙鐵,嵌在她緊攥書包帶的手指間。這曾代表都市童話的精致徽章,此刻灼燒著她的皮肉與靈魂。
沈老師的警告、陳旭噬人的眼神、那句“沒根兒的草,風一吹就倒”的古諺,在她腦中轟鳴,碾碎所有思緒。她第一次痛徹地領悟,“偷東西”這三個字砸在這片土地上,重若千鈞——那是對血脈中尊嚴、對家族世代扞衛的精神堡壘最野蠻的踐踏!她的衝動,如同攥緊一把鏽鈍倒刺的刀,不僅劈開了他人的尊嚴,更在自毀中將傷口瘋狂撕扯,崩開一道深不見底、足以吞噬整座秋山寒氣的巨大裂罅。
遠處低矮的土坯牆頭,一小簇山風卷來的潔白蒲公英絨毛,輕輕搖曳,如一個脆弱而純淨的微小希望。然而,一陣更猛烈的肅殺冷風呼嘯而過,毫不猶豫地將它打散、裹挾而去,眨眼消逝在蒼茫山野。如同那在誤解與傷害下,剛剛萌生便已破碎的、關於純淨信任的,風中蒲公英美夢般脆弱的微末可能。
裂罌已成深得望不見底。而那深穀中回蕩的是兩顆純真心第一次碰撞後留下的無法消弭的巨大回響是冰封的開始。
窗外飄來的誘人臘肉濃香溫暖蕎麥甜香那些原本令她新奇的山野“年味”此刻被厚重得令人窒息的愧疚染透變得渾濁而刺鼻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悔恨的鉛味。
陳旭僵立原地,如同一尊石雕。夥伴們迅速圍攏上來。阿果·莫色第一個跳起來,激憤未消,壓著嗓子尖聲道:“阿旭哥!就讓那說謊的‘布穀鳥’這麼飛了?她連句‘對不起’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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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心腸壞透了!”吉克小兵攥緊拳頭,腮幫子氣得鼓脹。
陳旭深深吸氣,胸膛劇烈起伏,仿佛要將滿腔翻騰的怒火與屈辱強行壓入肺腑。他強抑著暴怒引起的身體震顫,肌肉緊繃至近乎痙攣。雙唇抿成一道硬冷的細線,攥緊的拳頭透出磐石般的硬度,泄露出內心仍未平息的滔天巨浪。
“道歉?”這二字如同燒紅的鐵釘,被他從齒縫間狠狠碾出,聲音沙啞如砂礫摩擦,“她——配——嗎?”每個音節都淬著刀鋒般的寒意,裹挾著被徹底踐踏的尊嚴所迸發的、源自骨髓的不屈意誌。他挺直如白楊般堅韌的脊梁,目光越過狼藉的課桌椅投向窗外——山巒如巨獸,無聲吞噬了最後一抹夕陽,散落的餘暉如碎金般黯淡。在那片冰冷的塵埃裡,清晨踏入校園時那個雖帶鋒芒卻仍沐浴著金輝的少年心境,已蕩然無存。
爺爺粗糲的嗓音總在耳畔回響:“彝人的骨頭是千年老岩做的,寧碎不折!”今天這盆臟水沒頭沒腦地潑來,簡直是淋在爺爺戰死的勳章上,淋在阿爸鋥亮的馬鞍上,淋在整個家族比金子還硬的清譽上!她蘇瑤,一個城裡來的嬌小姐,憑什麼?就憑那塊中看不中用的花哨橡皮?想起阿爸教拳時的話:“娃啊,拳頭要硬像岩羊角;心要正像山頂鬆!”可今天,他心正如箭杆,卻被最汙穢的字眼當眾潑了個透心涼!這份屈辱,像根淬了千年寒冰的毒刺,深深楔入他比岩石還驕傲的心臟。窗外飄來的晚宴香氣,此刻隻讓他覺得像被悶進滾燙灶膛,憋悶欲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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