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激烈行動暫時遺忘的念頭,猛地貫通腦海:是了,她父母還在田裡搶苗,整個下午都不回來——此刻屋裡空無一人,漆黑,冰冷,如同洞穴。
背著蘇瑤的脊背肌肉倏然向下一沉,繃得鐵硬。那不是疲憊,而是一種塵埃落定的沉重,夾雜著更棘手的預感。
與此同時,箍住蘇瑤小腿的手臂果斷地向上一托,將她微微滑落的身體重新固定穩當。動作清晰有力,仿佛在無聲地宣告:還沒結束。
暴雨未歇,反而更加猖狂。冷風卷著雨水灌進門廊,直往領口、袖口裡鑽。
一股絕望的寒潮再次漫上蘇瑤心頭——家門緊鎖,父母未歸。濕冷的衣服緊貼肌膚,貪婪地吞噬著僅存的暖意,連腳下的石階也冰涼刺骨。
身體如墜冰窟!牙齒格格打顫,她抖得像秋風裡最後一片葉子,痙攣著蜷縮起來。難道隻能在這灌滿風雨的冰冷門廊下,絕望地等到父母回來?隻怕那時……自己早已凍僵了罷?
就在這絕望感即將把她拖入深淵、身體因寒冷蜷縮得更緊、幾乎要滑落的瞬間——
陳旭在她下意識抱緊他手臂的同時,猛地如啟動的戰爭機器,弓身發力!全身肌肉爆出短暫而強勁的張力!
他一步跨下台階,
再次衝進無情的暴雨!
這一次,不是奔向蘇家那扇緊閉冰冷的門,而是朝著村子的另一頭——他的家——狂奔!
“抓緊!彆亂動!”
一聲短促嚴厲的警告在她耳邊炸開。那聲音仍帶著之前的暴烈,卻仿佛壓抑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焦灼?是對時間的爭搶,還是對她體溫飛速流失的警覺?
蘇瑤的臉頰被迫埋在他後頸與肩背之間,粗布衣衫浸了雨水,一片濕冷,可布料之下卻蒸騰出火山般的熱意,蠻橫地灼人。
這一次,她聽得格外清楚——緊貼她耳下的胸膛深處,傳來困獸般的喘息,沉重而滾燙,如同熔爐的風箱在拚命抽動,幾乎吸儘了四周的空氣。
他赤腳奔在石板與硬土交錯的村路上,腳步聲“啪嗒噗嘰”,比田埂上更急、更重。每一步都邁得極大,托住她的手臂肌肉隨著奔跑劇烈繃緊又放鬆,腳掌砸向地麵,泥水高高濺起——他拚儘最後一點力氣,越來越快,幾乎是在發狂地奔跑。
狂風卷著冷雨,如同密集的冰彈,劈頭蓋臉地砸下。天地在顛簸中搖晃,模糊成一片混沌翻滾的灰幕。遠處,土坯房的輪廓在雨霧中時隱時現。寒意如細密的針,無聲紮進蘇瑤裸露的肌膚,刺得她陣陣發顫。
可緊貼著他後背的那一小塊地方,卻仿佛被他的脊背與手臂圈出了一方不容侵犯的暖域——那是從他身體深處蒸騰出的、近乎霸道的熱量。雨水冰冷,衣衫濕透,可他皮膚之下的血液如奔湧的熔岩,肌肉似灼燒的火炭,一股原始而雄渾的暖意,不容拒絕地、持續地渡進她冰冷的身體。
像是靠著一座沉默燃燒的火山。那暖意如此洶湧而真實,頑強地抵禦著四周的寒風冷雨。
不知何時,眼淚再次失控地湧出,混著雨水無聲地滑落。一部分是劫後餘生、無處安放的委屈;另一部分,則源於身體深處那股難以言說的寒冷與陣陣不適。
然而另一部分……或許是這冰冷絕望的世界裡,那堵沉默而暴烈的人牆,竟帶給她一種幾欲落淚的、蠻橫而真實的庇護。
村中的奔行不過一兩分鐘,卻在暴雨與顛簸中,漫長得如同穿越一道道險惡的溝壑。每一秒都是煎熬。
直到一座比蘇家更顯老舊、低矮,卻更為寬大的彝族土坯院落,自混沌的雨幕中隱約浮現——院門竟虛掩著,像一道透出微光的縫隙!
蘇瑤那顆被恐懼與寒意凍僵的心,猛地揪緊,幾乎停止跳動。難道……真的可以……?
陳旭沒有絲毫減速。
他目光如鷹,赤腳沾滿泥濘,帶著不容遲疑的決絕,一腳狠狠踹開那扇虛掩的厚重大門!
“哐當”一聲巨響,門板重重砸向土牆。他整個人挾著風雨與泥水,猛地衝進狹窄卻可遮蔽風雨的屋簷下。水珠從他身上不斷滾落,在腳下的泥地上砸開一片淩亂的水花。
“阿嫫——!!!”
一聲呼喊猝然衝破喉嚨,急迫得發顫,嘶啞得像一頭受傷的野獸,霎時將狹窄空間裡最後那點平靜撕得粉碎。
聲音撞開雨幕,帶著灼人肺腑的焦灼,回蕩在濕重的空氣裡。
幾乎就在那喊聲落下的同一瞬,
堂屋通往裡屋的舊藍布門簾“嘩”地被一把掀開,帶起一陣短促而利落的風。
一道矯健的身影應聲而出,步伐踏得沉穩而迅疾,不見絲毫遲疑,仿佛那聲驚惶的叫喊,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是陳旭的母親——阿茹莫!
一位身量不高、骨架硬朗的彝族婦人立在門邊,看上去約莫三十多歲。山居歲月在她黝黑的麵龐上刻下粗糲的紋路,可那雙眼睛卻明亮如泉,似雪夜寒星,目光沉穩而銳利,隻一掃便掠過整個堂屋,帶著洞穿世事的清明與不容忽視的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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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旭?!你這是……”她的聲音如同冬日融雪時鬆枝斷裂的脆響,沉穩裡透著急切。視線先是釘在滿身泥濘的兒子身上,瞳孔驟然一縮;緊接著順著他僵直的姿勢,落向他背上那個幾乎被泥漿裹覆、隻露出一角蒼白側臉的人影,嗓音霎時拔高:“天老爺——!蘇瑤?!”
驚呼中的驚愕隻持續了一瞬,就被一股職業性的沉穩與母性本能的深切關切迅速覆蓋。她眼神如手術燈般精準落下,迅速掃過蘇瑤全身。
“快!放下來!怎麼弄成這樣?!進火塘這邊來!”阿茹莫的聲調立刻恢複了掌控力,如同戰場指揮,果斷而不失方寸。
陳旭那繃得如同滿弓的脊背,在聽到“放下來”三個字時,終於重重一沉——像是終於卸下了壓住呼吸的一座山。他的動作乾脆利落,帶著抵達終點後的虛脫與鬆弛。他穩穩地、卻又因泥濘與力竭而難免有些粗放地,將背上那猶自不住顫抖、如泥水中撈起的雛鳥般的蘇瑤,小心安置在火塘邊乾燥的木板床上。
雙腳早已被冰冷浸透,此刻,終於觸到乾燥而溫暖的地麵。
一股滾燙的暖意猛地從腳底直衝心口,撞得人鼻腔發酸,卻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
阿茹莫的手在同一刻穩穩托住了蘇瑤細瘦的手臂。那手掌粗糙、乾燥,布滿堅硬的繭子,卻透著一股令人心定的力量,仿佛有她在,就算天塌下來也能被一手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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