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襲的第二天，穆傾城依舊準時出現在了“青辰居”。她神色如常，仿佛昨夜江邊碼頭的生死搏殺隻是一場幻夢。隻有細心觀察，才能發現她眼底深處那一絲尚未完全散去的冷冽。
她照常接診，耐心地為每一位病人診治。快到中午時，一輛低調的黑色奔馳停在了店門外。車門打開，下來的人讓穆傾城微微挑眉——是秦盛的助理，周澤。
周澤走進醫館，對著穆傾城恭敬地欠身：“穆小姐，打擾了。”
“周助理，有事？”穆傾城放下手中的藥材。
“秦總想請您共進午餐，就在附近。”周澤語氣客氣，但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穆傾城看了看時間，正好快到午休。她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好。”
這次見麵的地方，是一家主打養生藥膳的私房菜館，環境古樸雅致，離“青辰居”不遠。秦盛已經在一個安靜的包間裡等候。
他今天穿得比上次更隨意一些，一件深灰色的羊絨衫，襯得他麵容少了幾分商場的淩厲，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帶著洞察一切的銳利。
“坐。”秦盛示意她坐下，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看出些什麼。
菜很快上齊，都是些清淡滋補的菜品。
“這裡的湯不錯，試試。”秦盛親自盛了一碗湯，推到穆傾城麵前。
穆傾城道了聲謝，卻沒有動筷，而是直接看向秦盛：“秦總今天找我來，不隻是為了吃飯吧？”
秦盛看著她這副直接的樣子，也不繞圈子，放下筷子，身體微微後靠，黑眸直視著她：“昨天晚上，江邊廢棄碼頭，是你做的？”
穆傾城心中微凜，麵上卻不動聲色：“我不明白秦總在說什麼。”
秦盛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四個職業打手，三個被銀針封穴，一個肋骨折斷，一個小腿骨裂。手法乾淨利落，精準狠辣。穆小姐，你的‘皮毛’醫術，看來還包括格鬥？”
他果然知道了！而且知道得如此詳細！穆傾城心底震驚，秦盛的情報網，比她想象的還要恐怖。她昨晚自認處理得足夠隱秘，卻還是沒能瞞過他的眼睛。
見穆傾城沉默，秦盛繼續說道：“那四個人，是暗網上掛了號的亡命徒，手上都不乾淨。穆成峰這次，倒是下了血本。”
他連幕後主使都查清楚了！穆傾城不再否認，迎上他的目光，語氣平靜中帶著一絲冷意：“看來，什麼都瞞不過秦總。那麼，秦總是來興師問罪的？還是來看笑話的？”
“都不是。”秦盛搖了搖頭，眼神變得有些深沉，“我是來提醒你。”
“提醒我什麼？”
“提醒你，江城的水很深。穆成峰不過是個擺在明麵上的小醜。”秦盛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你動了他，就等於攪動了這潭水。水底下的東西，可能會被驚動。有些勢力，不是你一個人能應付的。”
穆傾城心中一動。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除了穆成峰，還有更深層的黑手？與父母的車禍有關？
“秦總指的是什麼？”她試探著問道。
秦盛卻沒有明說，隻是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越危險。在你沒有足夠的力量之前，最好學會藏拙，步步為營。”他頓了頓，補充道，“至少，在找到確鑿的證據，能夠一擊斃命之前，不要輕易打草驚蛇。”
他的話，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點撥。穆傾城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圖。他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
“秦總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她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秦盛看著她警惕而疑惑的眼神，腦海中忽然閃過十年前那個臟兮兮、卻眼神倔強救了他的小女孩身影，與眼前這個清冷堅韌的女子慢慢重合。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複雜：“或許是因為……我不希望看到十年前那個努力想活下去的小女孩，十年後因為衝動而輕易送命。”
穆傾城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秦盛！
他……他記得？！他認出她了？！
心臟在這一刻，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暖流，混雜著巨大的震驚，瞬間衝垮了她一直以來的冷靜自持。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秦盛將她的反應儘收眼底，確認了心中的猜測。果然是她。那個在他人生最灰暗、最狼狽的時刻，給了他一絲溫暖和生機的女孩。
他看著她瞬間泛紅的眼眶和微微顫抖的嘴唇，心中某處堅硬的地方，似乎悄然鬆動了一下。他移開目光，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淡漠：“吃飯吧，菜要涼了。”
這頓飯，剩下的時間在一種極其微妙的沉默中進行。穆傾城食不知味，腦海中一片混亂。他記得她……他居然記得……這個認知，讓她十年築起的心防，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午餐結束後，秦盛依舊讓周澤送她回去。
在她下車前，秦盛忽然遞給她一張黑色的卡片，上麵隻有一個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沒有任何頭銜和裝飾。
“這是我的私人號碼。”秦盛看著她，眼神深邃，“下次如果再遇到昨晚那種情況，不想親自動手的話，可以打這個電話。”
穆傾城看著那張卡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手接了過來。卡片觸手冰涼，卻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
“謝謝。”她低聲道，然後轉身下車，走進了小區。
秦盛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才吩咐司機開車。
周澤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自家老板，小心翼翼地問道：“秦總，您對穆小姐似乎……很特彆。”
秦盛閉上眼，靠在椅背上，沒有回答。特彆嗎？或許吧。那個十年前的眼神，和十年後這雙沉靜卻倔強的眼眸，都讓他無法輕易移開視線。而且，她身上牽扯的秘密，似乎也與他秦家有關。
穆傾城回到公寓，握著那張黑色的卡片，靠在門上，久久沒有動彈。秦盛的話，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千層浪。
他記得她。
他警告她水很深。
他給了她私人號碼。
這一切，都讓原本清晰的複仇之路，變得複雜起來。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停下腳步。隻是，或許……她可以稍微調整一下策略。在扳倒穆成峰的同時，也要開始著手調查秦盛口中那些“水下的東西”了。
父母的仇，她一定要報。任何阻擋在她麵前的人，無論是穆成峰，還是更深處的陰影，她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