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林深處，那股混合著萬年屍坑、豪豬排泄物以及林野個人“生化貢獻”的複合型惡臭，終於被甩在了身後。林野捂著依舊隱隱作痛的肚子，腳步虛浮，感覺身體被掏空，隻剩下一副空蕩蕩的皮囊在艱難挪動。嘯月亦步亦趨地跟著，頭頂那撮被“逆鱗”殘劍燙出來的焦卷呆毛，倔強地翹立著，隨著他蹦跳的步伐一顫一顫，活像插了根避雷針。他嘴裡還叼著那根符咒卷成的“思考棒”，時不時學著林野之前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嘬上一小口，隨即被嗆得齜牙咧嘴，碧綠的狼眼裡卻閃爍著一種打破禁忌的興奮光芒。
“師父，”嘯月吐出一口帶著符紙灰燼和劣質煙味的青煙，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愈發扭曲怪誕的巨木，“咱們這是去哪兒？還有比‘思考棒’和燙頭更刺激的嗎？”他摸了摸自己那撮焦毛，一臉得意。
林野眼皮都沒力氣抬，有氣無力地哼哼：“找草…救命的草…”他腰間的破儲物袋蠕動得更厲害了，仿佛裡麵的“七彩幻夢菇”也在無聲抗議這趟前途未卜的旅程。
腳下的腐殖層不知何時變得堅硬了些，空氣中那股無處不在的腐爛氣息，逐漸被一種更加複雜、更加喧囂、更加……肆無忌憚的味道所取代。
喧囂妖市，光怪陸離。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屏障，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卻又瞬間將人的感官塞滿，撐得幾乎要爆炸！
他們踏入了一個建立在巨大古樹群落之間的奇異集市。無數粗壯得如同山巒的黑色樹乾，被粗暴地掏空，形成一個個天然的、歪歪扭扭的店鋪門臉。更有巨大的、散發著磷光的菌蓋懸浮在半空，被粗壯的藤蔓固定著，上麵同樣擠滿了攤位和熙攘的妖影。目光所及，儘是妖山妖海，擠得水泄不通。
這裡的“燈光”來源詭異。頭頂的“穹頂”不再是鉛灰色的扭曲枝葉，而是密密麻麻、如同巨大眼珠般的發光苔蘚，散發著幽綠、慘白或暗紅的光芒，將整個妖市映照得如同恐怖片片場。無數拖著熒光尾跡的奇異飛蟲，像失控的微型流星般在擁擠的妖群頭頂亂竄。
攤位奇觀，百妖爭鳴。空氣是濃稠的“香水”炸彈。油炸蜈蚣的焦香混合著某種腐肉攤位的惡臭，甜膩得發齁的異香又頑強地鑽進鼻孔，更有一股濃鬱得化不開的、屬於千萬種不同妖族的體味和妖氣，攪拌在一起，形成一股能熏得人靈魂出竅的終極混合氣體。
“瞧一瞧看一看了嘿！祖傳秘法煉製，新鮮出爐的‘蝕骨銷魂大力丸’！吃一顆，包您一拳打爆元嬰老怪！吃兩顆，返老還童不是夢！吃三顆…嘿嘿，原地飛升有點懸，但保證您死得轟轟烈烈！”一個攤位上，擺滿了黑乎乎、黏糊糊、還在微微搏動的肉丸子。攤主是隻身高近丈、渾身覆蓋著暗紅色甲殼、長著六條胳膊的猙獰巨蟲，它揮舞著兩條最粗壯的前肢，唾沫橫飛地吆喝著，每一聲都震得旁邊攤位上的瓶瓶罐罐嗡嗡作響。
“嗤！紅甲蟲，你那丸子吃了怕不是直接去見祖妖！”旁邊一個攤位傳來不屑的嗤笑。攤主是具白森森的骷髏架子，眼眶裡跳動著幽藍色的魂火。它麵前攤開的破麻布上，散亂地擺放著幾根打磨得鋥光瓦亮的人腿骨、一個鑲嵌著不知名寶石的顱骨法器，甚至還有一串用小巧指骨串成的手鏈。最詭異的是，當骷髏攤主開口時，它旁邊一根孤零零擺著的臂骨，竟然也跟著一張一合，發出尖銳的、如同金屬摩擦的輔助吆喝：“走過路過彆錯過！上等人族修士遺骨！煉器、盤玩、鎮宅、嚇唬仇敵，居家旅行必備良品！童叟無欺！假一賠十根腳趾骨！”
“咕呱！咕呱！”另一個攤位上，色彩斑斕如同打翻了顏料罐的巨大毒蛙，正鼓著腮幫子，發出沉悶的叫聲。它麵前擺滿了各種小巧的琉璃瓶，裡麵盛放著五顏六色的粘稠液體。隻見它突然鼓起巨大的氣囊，對準一個小空瓶，“噗”地一聲，噴出一股亮紫色的毒液，精準地落入瓶中。它用蹼爪靈活地拿起一個小木塞堵住瓶口，瓶身上立刻浮現出扭曲的妖文標簽——“魅惑之吻·毒液香水·限量版·含本尊真情口水一滴”。“咕呱！最新調製的‘魅惑之吻’！一滴入魂！讓您的伴侶欲仙欲死…或者直接死透！看您需求！”毒蛙得意地叫喚著。
“滋啦——！”刺耳的油炸聲混合著淒厲的蟲鳴從不遠處傳來。一個巨大的石臼被架在熊熊燃燒的慘綠色妖火上，裡麵翻滾著粘稠的、冒著氣泡的黑油。一個長著八隻複眼、手臂如同鋒利鐮刀的螳螂妖，正用長長的鉗子，夾起一條條還在瘋狂扭動、足有嬰兒手臂粗細的漆黑蜈蚣，麵無表情地丟進油鍋裡。蜈蚣入油的瞬間，發出更加淒厲的“吱吱”聲，身體劇烈蜷縮，複眼在高溫下瞬間爆裂。濃鬱的、詭異的肉香彌漫開來。螳螂妖用鉗子撈出炸得金黃酥脆的蜈蚣串，插在旁邊的木架上，標牌上寫著：“嘎嘣脆·油炸百年鐵線蜈蚣·十串一枚下品靈石·買十送一送蜈蚣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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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師父快看！”嘯月猛地扯住林野的破袖子，興奮地指著旁邊一個相對“乾淨”些的攤位。攤主是個表情木訥、皮膚如同樹皮般粗糙的矮小地精。他的攤位上鋪著雪白的苔蘚，上麵擺放著幾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盤。每個盤子裡，都靜靜地躺著幾條肥碩雪白、近乎透明、還在微微蠕動的大肉蟲蛹。“白白胖胖的！看起來好嫩！肯定比王庭裡那些烤得焦黑的硬肉好吃一萬倍！師父！買！嘗嘗這個‘活蛹刺身’！”嘯月碧綠的眼睛放光，喉嚨不受控製地滾動了一下，那撮焦卷呆毛都興奮得豎得更直了。
林野順著嘯月的手指看去，隻見那木訥地精旁邊的標價牌上，歪歪扭扭地寫著：雪玉冰蠶活蛹·極品刺身·三條一枚下品靈石。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腰間那個乾癟得如同餓了三年的肚皮的破儲物袋，那幾塊可憐巴巴的、邊緣都磨圓了的劣質靈石在裡麵發出微弱的碰撞聲，仿佛在嘲笑他的貧窮。
“咳…”林野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強壓下胃裡因饑餓和那“活蛹”景象引起的翻騰，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徒兒啊，聽為師一句勸。小孩子，腸胃嬌嫩，要少吃生冷！這東西看著白淨，指不定裡麵多少寄生蟲…呃，我是說，多少寒毒瘴氣！吃了鬨肚子，影響你思考人生！”他一邊說，一邊眼睛卻不受控製地瞟向旁邊那散發著誘人焦香的油炸蜈蚣串，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叫了一聲，聲音響亮得連旁邊一個正在挑選人骨法器的豬頭妖都詫異地看了過來。
“哦…”嘯月似懂非懂，有點失望地撇撇嘴，但很快又被其他新奇玩意兒吸引了注意力。
他們這對組合——一個捂著肚子、臉色蠟黃、斷了一臂、穿著破爛的人族；一個衣著華貴卻沾滿汙漬、頂著怪異焦卷毛、嘴裡叼著冒煙符紙、狼耳豎得老高的妖狼少年——在妖群中顯得格格不入，仿佛一滴水掉進了滾油鍋。所過之處，各種或好奇、或貪婪、或鄙夷、或純粹看熱鬨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般聚焦過來，伴隨著毫不避諱的議論。
“嘖，看那狼崽子，頭頂那撮毛…是被雷劈了還是讓火燎了？妖王家的崽子現在流行這調調？”
“旁邊那人族…嘖嘖，一股子窮酸味兒混著…嗯？什麼怪味？像是…像是茅坑炸了？”
“叼的那是啥？冒煙的樹皮？人族的新式毒煙？”
“小聲點！那可是嘯月狼族的世子！雖然…呃…造型是彆致了點…”
“世子咋了？你看他那窮酸師父，兜比臉還乾淨！剛才盯著油炸鐵線蜈蚣那眼神，恨不得把油鍋都吞了！”
這些議論如同嗡嗡的蒼蠅，不斷鑽進耳朵。林野臉皮抽搐，隻能假裝沒聽見，努力挺直腰板雖然肚子還在隱隱作痛），維持著“師父”最後的尊嚴。嘯月則完全不在乎，甚至有些得意地甩了甩頭，讓那撮焦毛更加張揚，碧綠的眼睛好奇地掃視著周圍對他指指點點的妖族，仿佛在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雖然是怪異版的）。
正當林野艱難地在妖群中跋涉，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每一個可能售賣草藥的攤位時，一個龐大的黑影猛地擋在了他們麵前。
“人族兄弟！留步！”甕聲甕氣的招呼帶著一股濃烈的蜂蜜甜香。林野抬頭，對上了一雙閃爍著“真誠”光芒的小眼睛。這是一頭身高接近一丈、膘肥體壯的黑熊精，渾身油亮的黑毛，胸前有一道猙獰的白色月牙痕。它巨大的熊掌裡捧著一個粗糙的木桶，裡麵盛滿了金燦燦、粘稠誘人的蜂蜜，濃鬱的甜香幾乎要蓋過周圍的怪味。
“兄弟！看你麵善！有緣！”熊妖咧開大嘴，露出森白的獠牙，努力做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卻顯得更加猙獰。它熱情地將木桶往林野麵前一遞，甜膩的香氣撲麵而來：“嘗嘗俺老熊的‘誠實蜂蜜’！俺們黑風嶺特產！采自懸崖峭壁上最純淨的‘真言花’！吃了俺這蜜，保管你心口如一，有一說一，句句都是掏心窩子的大實話！童叟無欺！假一賠十桶！”
嘯月好奇地湊近木桶，鼻子使勁嗅了嗅，狼耳朵興奮地抖動：“好香啊師父！誠實蜂蜜？吃了真能不說謊？”
林野看著那金燦燦的蜂蜜，又看看熊妖那“真誠”得有些過分的眼神，肚子裡的饞蟲和理智瘋狂打架。囊中羞澀的警報在腦中狂響，但那甜香實在誘人。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小心翼翼地問：“熊…熊兄，這蜜…怎麼賣？”
“嘿嘿，不貴不貴！”熊妖搓著巨大的熊掌，小眼睛眯成一條縫，“初次見麵，交個朋友！嘗一口，隻要嘗一口覺得好，給一塊下品靈石意思意思就行！這桶都歸你！”它用一根粗壯的爪子沾了點蜂蜜，不由分說地就往林野嘴邊送。
那甜膩的香氣近在咫尺，林野的意誌力在饑餓和貧窮的夾擊下終於崩潰了一瞬。他下意識地伸出舌頭，在那巨大的熊爪上舔了一下。
金黃的蜜糖入口，瞬間化開，一股霸道無比的甜膩直衝天靈蓋！然而，就在這甜味在口腔中爆開的刹那，林野腦中“嗡”的一聲，仿佛某種枷鎖被強行打開！他完全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聲音洪亮清晰，響徹周圍一小片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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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你這蜜摻了至少三分之一的普通野花蜜！還兌了不少山泉水！最關鍵的是！裡麵起碼混了你三斤口水！黏糊糊一股子熊騷味！這也敢叫‘誠實蜂蜜’？叫‘口水摻假蜜’還差不多！”
空氣瞬間凝固了。周圍嘈雜的討價還價聲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附近的妖族，無論是正在挑選人骨法器的、討價還價買毒液香水的、還是啃著油炸蜈蚣串的，全都齊刷刷地轉過頭，無數道目光聚焦在林野和那頭瞬間僵住的黑熊精身上。
熊妖臉上的“真誠”笑容如同被凍住的蜂蜜，瞬間碎裂。它的小眼睛猛地瞪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迅速升騰的暴怒！一股狂暴的妖氣如同颶風般從它龐大的身軀內爆發出來，吹得林野破爛的衣袍獵獵作響，嘯月嘴裡的煙卷火星都差點被吹滅！
“吼——！！！”震耳欲聾的咆哮帶著腥風和噴濺的唾沫星子，幾乎將林野掀翻！“人！族！小！子！你！敢！壞！俺！老！熊！的！生！意！和！名！聲！”黑熊精徹底狂暴了，巨大的熊掌帶著呼嘯的風聲，當頭就朝林野拍了下來！那架勢，彆說拍碎腦袋，拍扁一塊鐵疙瘩都綽綽有餘！
“我靠！”林野嚇得魂飛魄散，肚子裡的絞痛瞬間被死亡的恐懼取代！他幾乎是憑著求生的本能，狼狽不堪地就地一個懶驢打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開碑裂石的一掌。熊掌擦著他的頭皮掠過，狠狠拍在地上，“轟”的一聲悶響，堅硬的、布滿苔蘚的地麵竟然被拍出了一個淺坑，碎石飛濺！
“師父快跑！”嘯月反應極快，一把拽起還在地上滾的林野，也顧不上什麼世子風度了，夾著那撮焦毛，叼緊煙卷，撒開腿就在混亂的妖群中狂奔！身後傳來黑熊精暴跳如雷的咆哮和沉重的追擊腳步聲，所過之處，雞飛狗跳，攤位被撞得東倒西歪，小妖們哭爹喊娘地躲避。
“師父！”嘯月邊跑邊興奮地大喊，碧綠的狼眼閃閃發光，“這就是你剛才說的‘誠信’嗎？好厲害！一句話就讓那傻大個現原形了！”
林野被他拽得踉踉蹌蹌，感覺腸子都快被顛出來了，欲哭無淚：“我…我他媽也不想這麼‘誠信’啊！這什麼鬼蜂蜜！”他腦海中，蘿莉係統的巨大金色彈窗不失時機地蹦了出來：
【叮！‘誠信交易，童叟無欺’任務發布！請宿主展現人族商譽光輝！】
【任務要求：在妖市完成一次符合‘誠信’標準的交易強買強賣、欺騙、威脅等行為將觸發懲罰）！】
【失敗懲罰：天打雷劈迷你版）！體驗酥麻快感！持續一刻鐘！】
【配圖：q版林野頭發豎起，渾身焦黑冒煙，在地上抽搐，旁邊小字：誠信之光，電療閃耀！】
看著彈窗裡那個被電得外焦裡嫩的自己，再感受一下身後黑熊精越來越近的狂暴氣息和那可怕的“天打雷劈”警告，林野隻覺得眼前發黑，前途一片灰暗。這該死的妖市，這該死的任務！他隻想找棵草，怎麼就那麼難！
兩人如同沒頭蒼蠅般在混亂的妖市中亂竄，七拐八繞，憑借著嘯月對妖氣的敏銳感知和林野那點可憐的求生直覺，終於暫時甩脫了暴怒的黑熊精。他們躲在一個散發著濃烈腥臊味的、堆積著各種巨大獸皮和骨頭的攤位後麵，大口喘著粗氣。
“師…師父，”嘯月扶著膝蓋，胸口劇烈起伏，嘴裡的煙卷都快叼不住了，“咱…咱們到底要找什麼草啊？這麼拚命？”
林野背靠著冰冷的獸骨，虛弱地擺擺手：“九…九轉還魂草…救人命的…”
“還魂草？”嘯月歪著腦袋，狼耳朵動了動，似乎在回憶，“好像…有點印象？在哪兒見過來著…”他碧綠的眼睛四處亂瞟，忽然定在了不遠處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鼻子使勁嗅了嗅，“咦？師父！那邊！好濃的藥香！還有…一股好老好老的樹根子味兒！”
林野精神一振，順著嘯月指的方向望去。在一株巨大得如同小山般的古樹腳下，一個攤位顯得格外安靜。這株古樹極其特彆，樹皮呈現出溫潤的玉石光澤，枝乾虯結盤繞，散發出一種寧靜悠遠、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如同一個天然的淨化器，將周圍妖市的喧囂和渾濁氣息都隔開了一小片區域。
攤位很簡單，就是一塊磨得光滑的青黑色大石板。石板上，稀疏地擺放著幾株形態各異的靈草。每一株都靈氣盎然，或葉片晶瑩剔透，或花瓣流光溢彩，顯然都不是凡品。然而，最吸引林野目光的，是石板正中央，一株不過巴掌大小的小草。
它通體呈現出一種溫潤的玉白色，三片狹長的葉子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葉脈裡流淌著淡淡的金色光暈。整株草被一層若有若無的白色霧氣縈繞著，霧氣緩緩流動，散發出一種純淨、蓬勃、仿佛蘊含著生命本源的氣息！僅僅是遠遠看著，林野就感覺體內因為腹瀉和驚嚇而枯竭的精力似乎都恢複了一絲絲，連帶著腰間的破儲物袋都安靜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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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轉還魂草！林野的心臟狂跳起來，踏破鐵鞋無覓處！
攤主盤膝坐在石板後麵，是一個身形佝僂、穿著灰褐色麻布袍的老者。他的臉如同千年古樹的樹皮，溝壑縱橫，布滿了深刻的皺紋，呈現出一種近乎木質的灰褐色。眼皮耷拉著，幾乎遮住了大半眼睛，隻露出兩道極其狹窄、卻閃爍著歲月沉澱下的精明幽光的縫隙。他頭頂稀疏的白發如同枯槁的苔蘚，幾根細長的、如同嫩芽般的綠色藤蔓從發間探出，懶洋洋地垂落著。他的動作極其緩慢，仿佛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費漫長的時間。
在這老樹妖攤位的旁邊，插著一塊同樣古舊的木牌，上麵用遒勁的妖文刻著：靈藥自取，緣者得之。非賣品，僅供識者觀瞻。而在那株玉白小草的旁邊，還有一行小字：九轉還魂草·幼株·換千年血珊瑚一株·或·元嬰期妖丹一枚·僅換一葉最小那片）。
“千年血珊瑚？元嬰妖丹？還…還隻換最小一片葉子？！”林野看清那行小字，感覺眼前一黑，差點當場背過氣去。他下意識地捂緊了腰間那個窮得叮當響的儲物袋，裡麵的幾塊劣質靈石仿佛在無聲地嘲笑他的異想天開。千年血珊瑚？那玩意兒隻存在於傳說裡的深海絕地！元嬰妖丹？讓他現在去找個元嬰老怪拚命然後摳出人家的妖丹？還不如讓他直接去跳油鍋更痛快！
嘯月也湊了過來，叼著煙卷，踮起腳尖看清了木牌上的字。他學著林野之前講價的語氣，努力板起稚嫩的小臉，對著那老樹妖，用一種故作老氣橫秋的腔調喊道：“喂！老頭！你這草也太貴了吧！便宜點行不行？我爹可是嘯月妖王！整個妖域都是他罩著的！看在我爹的麵子上，打個…呃…一折？”
老樹妖那樹皮般的臉皮似乎極其輕微地抖動了一下，耷拉的眼皮緩緩抬起了一點點，露出那雙古井無波、卻又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的目光慢悠悠地在嘯月頭頂那撮焦卷呆毛和他嘴裡叼著的冒煙符咒上停留了一瞬，然後轉向一臉菜色、捂著肚子的林野，最後又落回嘯月身上。
他的嘴唇極其緩慢地翕動著，發出一種乾澀、低沉、如同兩塊老樹皮在相互摩擦的沙啞聲音，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歲月的縫隙裡艱難擠出來的：“嘯月…妖王…名頭…響亮…”他頓了頓，似乎在積攢說話的力氣，過了足足五息，才繼續道：“……也得…講…妖市的…規矩…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那慢得讓人心焦的語速，配上那毫無波瀾的眼神，仿佛在說：妖王？妖王來了也得按我的規矩辦。
林野內心瘋狂咆哮：“把你爹的妖丹摳出來換行不行？！係統！係統你看到了！這不是我不講誠信！是他漫天要價！這任務沒法做！”
仿佛回應他的呼喚，識海中，蘿莉係統的巨大金色彈窗帶著刺耳的提示音再次強勢彈出：
【警告！檢測到宿主強烈犯罪意圖意圖搶劫強買強賣）！】
【天打雷劈迷你版）蓄力中…當前進度：50！請宿主立刻懸崖勒馬，展現人族商譽光輝！】
【配圖：q版林野頭頂一朵小小的烏雲，裡麵電光閃爍，正對著他的天靈蓋滋滋放電。】
林野看著彈窗裡那朵蓄勢待發的小烏雲，再看看老樹妖那油鹽不進、慢得能急死妖的表情，感覺一股悲憤之氣直衝腦門。講道理？人家標了非賣品，隻換！強搶？後麵有個暴怒的黑熊精還沒走遠，頭頂還有朵雷雲等著劈！講價？人家連妖王的麵子都不給！
他深吸一口氣差點被老樹妖身上那股陳年木頭的味道嗆到），壓下翻騰的吐槽欲和恐懼感。目光掃過老樹妖那溝壑縱橫的臉，一個極其大膽、極其不要臉、但又似乎唯一能繞開“強買強賣”雷區的“誠信”計劃，在他那被貧窮和係統逼得超常發揮的腦子裡迅速成型。
林野猛地站直身體雖然腿還有點軟），臉上瞬間切換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著神聖、肅穆、悲天憫人、仿佛肩負著教化萬民重任的複雜表情。他唯一完好的左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儀式感，緩緩探入懷中——不是儲物袋，而是貼身的破衣內袋——然後，莊嚴無比地掏出了一本薄薄的、紙質泛黃、邊角磨損嚴重的小冊子。
他將小冊子雙手捧起，如同捧著一件稀世聖物，鄭重其事地遞到老樹妖麵前那光滑的石板上。冊子的封麵，幾個方方正正的楷體大字在幽綠的苔蘚光芒下清晰可見——《弟子規》。
“掌櫃的！”林野的聲音洪亮而充滿感染力，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誠懇，“錢財乃身外之物！靈石妖丹，不過糞土！您請看此物！”
老樹妖那古井無波的眼皮，似乎極其輕微地抬高了那麼一絲絲縫隙。他慢得如同生了鏽的目光，落在了那本薄冊子上。
林野深吸一口氣，仿佛在背誦某種神聖的箴言，語調抑揚頓挫，充滿了蠱惑力：“此乃我人族聖賢所著，凝聚無上智慧之《人族至聖先賢道德真經》！此經教化萬民，涵養德行，指引迷途，澤被蒼生！其價值，豈是區區靈石妖丹這等俗物所能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