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筍湯底在舌尖炸開的刹那,方浩的眼皮跳了三下,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點名了三次。
他沒吐,也沒再喝第二口,隻是把勺子一扔,反手抄起青銅鼎,往地上一頓。
“行了,彆演了。”他盯著鼎底那道裂開的眼痕,“你收了我十年記憶當火鍋底料,總得請我進去吃頓回鍋肉吧?”
鼎沒回應,但金血動了。
一滴凝在眼痕邊緣,顫了顫,像是猶豫要不要跳崖的胖子。方浩二話不說,雷紋菜刀在掌心一劃,血線剛冒頭,那滴金血突然“嗖”地竄下來,和他血混成一團,順著裂痕往深處鑽。
“好家夥,還挑血型?”方浩抽了抽嘴角,“上等a型,專供係統,童叟無欺。”
話音未落,冰層上的符文忽然安靜了。不是凍結,是像被掐住脖子的雞,連抽搐都省了。
緊接著,三縷金絲從鼎眼裡探出,細得像貓毛,卻筆直刺向冰麵。它們沒撞,而是輕輕一繞,像繡花一樣在冰上勾出一道門形光痕。光痕一成,冰層“哢”地裂開一圈,不往外崩,反倒往裡縮,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黑焱蹲在鼎蓋上,尾巴卷著半根貓薄荷杆子,眯眼看了半天:“這門……怎麼看著像你上次在坊市買的二手儲物戒界麵?”
“廢話。”方浩一腳踩上光痕邊緣,“我簽到的獎勵界麵長那樣,難不成係統還搞個性化裝修?”
墨鴉默默從袖裡掏出陣盤,敲了三下。指針轉了半圈,突然卡住,像被什麼東西頂住了。
“裡麵時間不對。”他說。
“廢話。”方浩又說了一遍,這次是對楚輕狂,“彆愣著,跟緊點,掉隊了可沒人給你發尋人啟事。”
楚輕狂翻了個白眼:“你上次說‘跟緊點’,結果我踩進你埋的陷阱陣,差點把本命劍煉成烤串。”
“那叫實戰教學。”方浩理直氣壯,“再說,現在有鼎壓場,怕什麼?”
他說完,第一個跨過光門。
腳落地的瞬間,膝蓋一軟。
不是摔,是時間在拉扯他。前一秒他還是二十八歲的青年宗主,下一秒忽然覺得腰椎間盤突出,再一晃,又變回鐵匠鋪裡敲打龍魂隕鐵的糙漢。他眨眨眼,發現墨鴉的頭發白了一半,又瞬間複原;黑焱的毛炸成蒲公英,三秒後又縮回去,活像被按了快進鍵的貓毛球。
“時間流速不穩。”陸小舟抱著一株剛從混沌土裡拔出來的翡翠白菜,菜葉還在忽大忽小,“我這棵白菜,剛開花,又變種子,再開一次花,我都數不清它結了幾茬了。”
“正常。”方浩把青銅鼎往腳下一扣,默念:“簽到。”
係統沒提示,也沒獎勵彈窗。
但鼎底金血緩緩滲出,在地麵畫了個圈。眾人往裡一站,時間頓時規整了。墨鴉的陣盤指針不再亂轉,黑焱的毛也不炸了,就連陸小舟的白菜都老實下來,葉片上凝出一滴露珠,穩穩掛在葉尖。
“好家夥。”黑焱嘖嘖兩聲,“這鼎現在不光是簽到機,還兼職時空穩定器?”
“不然呢?”方浩拍拍鼎身,“我每天簽的可是‘我’,它要不穩點,我自己都拚不齊。”
他往前走,光圈跟著移動,像給時間踩了個刹車。
走不多遠,前方虛空忽然浮現一塊半透明麵板,邊角磨損得像是被人天天摸屏。上麵赫然寫著:
【今日已簽到】
【獎勵:一勺十年陳釀酸筍湯底】
“這……”陸小舟瞪大眼,“這不是宗主你剛喝的那個?”
“不是‘那個’。”方浩冷笑,“是‘同一個’。”
他伸手想碰,麵板卻輕輕一晃,像水麵被風吹皺。指尖離它還有三寸,整片空間猛地一震。
“彆碰!”楚輕狂一把拽住他手腕。
不是警告,是命令。
因為就在那一瞬,虛空中浮現出無數個方浩。
有的在敲鐵,有的在吃麵,有的斷了左臂坐在廢墟裡,還有的正對著鏡頭說“火候太小,筋不爛”。他們全都靜止著,像被定格的影像,卻在同一時刻轉頭,齊刷刷看向眾人。
“彆碰。”他們齊聲說,聲音疊在一起,像千人合唱團唱同一句台詞。
方浩甩開楚輕狂的手,冷笑:“行啊,連我自己都開始攔我自己了?”
他一步跨出,直接把手按在麵板上。
“既然簽的是我,那我碰自己,還得經過我自己同意?”
手掌落下的瞬間,麵板如水波蕩開。
畫麵一轉,顯現出一座懸浮在虛空中的琥珀。琥珀中心,立著一座微縮的青銅鼎,鼎口朝上,正不斷吸收四周飄來的光點。那些光點細小如塵,卻隱約能辨出人臉輪廓——全是不同年齡、不同狀態的方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