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刀還插在鼎上,雷紋像被凍住的蛇,僵直地盤在刀脊。方浩的手掌懸在幼苗上方,血珠從指縫滲出,一滴,又一滴,砸進土裡,沒發出半點聲響,卻讓整片偽靈土微微震顫。
“你等的,是不是也姓方?”他聲音不高,像是問地,又像是問自己。
沒人回答。但那股壓得人喘不過氣的識海封鎖,鬆動了一絲。
陸小舟手裡的金沙突然動了。不是滑落,是自己爬動,像一群小蟲排成行,在他掌心拚出三個歪歪扭扭的古字:承願。
墨鴉盯著那字,手指抖得不像話,卻還是哆嗦著從懷裡摸出一張焦邊陣圖,往地上一鋪,用指節在三個字後補了兩劃。
“承願者不問出處,續火者不論血脈。”
字跡剛成,整片靈田猛地一震。一粒金沙毫無征兆地炸開,化作一道微光,鑽進土裡,像是還了什麼債。
方浩咧了咧嘴:“好家夥,認親還得驗信物?我這血統純不純,得看祖墳答不答應?”
他沒再說話,而是把菜刀從鼎上拔下來,輕輕放在幼苗旁邊,刀刃朝下,刀背貼地,雷紋一點一點暗了下去。
“這刀,剁過三十年陳的蛟龍肉,削過楚輕狂偷藏的私房酒壇,還給我家黑焱刮過毛。”他拍了拍刀身,“但它從沒砍過祖宗碑,也沒刨過誰家墳頭土。你要查祖譜,它比我還清白。”
空氣凝了三息。
忽然,幼苗葉片輕輕一擺,光暈流轉,竟從根部浮起一道模糊人影。那是個老者,身形半透,衣袍殘破,袖口繡著半枚宗徽,雲紋缺了一角。
他沒開口,但一股寒意順著地麵爬上來,墨鴉的陣眼結霜,楚輕狂的劍身覆冰,連陸小舟懷裡的翡翠白菜都打了個哆嗦。
方浩卻笑了:“您這脾氣,比我家灶王爺還衝。”
他伸手,不是去抓刀,也不是結印,而是從懷裡摸出一塊油紙包。
打開——半塊焦黑的餅,邊緣還沾著灰。
“您要是餓了,先墊墊。”他把餅放在幼苗邊上,“我昨兒簽到得的‘上古炊餅殘渣’,據說是仙人早餐,就是烤糊了點。”
那老者殘魂盯著那餅,身形微晃。寒意退了半寸。
黑焱蹲在鼎耳上,尾巴卷成個圈,忽然開口,聲音慢悠悠的,像在念菜譜:
“地養人,人養地,三代不耕,田自歸寂。”
“春不種,秋不收,守土者若執,反成枯骨。”
“您在這兒跪了千年,土都認您了,可它……還活著嗎?”
最後一句落下,老者殘魂猛地一震。
他低頭看向那幼苗——葉片輕顫,根係舒展,脈絡中流動的光,竟與他周身氣息同頻。
不是借,不是奪,是……活了。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方浩。
一道意念直接撞進識海:“你……為何種田?”
方浩把油紙包往地上一攤:“為了吃飯啊。”
“……”
“靈穀熟了,弟子能吃飽;靈藥長了,傷員能活;靈土肥了,宗門能興。”他撓撓頭,“說白了,我就是個菜頭,不種地,難道去當山大王?”
老者殘魂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如風刮石:
“此田……非土,乃願。”
“願?”方浩挑眉。
“千年前,天裂,地枯,靈脈斷絕。”老者緩緩道,“我立誓,以魂守土,待有緣者續火。若田不活,我魂不散。”
“所以您不是守地,是等接班人?”方浩恍然,“那您可算等對人了——我這人彆的不行,就是特彆能續。”
老者殘魂盯著他,忽然問:“你,可願立誓?”
“啥誓?”
“此田,不作交易,不為軍糧,不改其性。”
“靈穀歸天地,利歸眾生。”
“若違此誓——”
方浩搶答:“簽到係統當場崩解,我倒立著繞宗門跑三圈,外帶請全宗喝十年靈液。”
係統罕見地在他識海裡顫了一下,沒反對。
方浩咧嘴,抓起菜刀,反手在手腕上一劃。
三滴血,穩穩落入幼苗根部。
血入土,光湧動。老者殘魂身形開始消散,化作點點微光,向幼苗彙聚。
“承願者……”他最後看了方浩一眼,“莫忘——田,是活的。”
話音落,人影散。
整片偽靈土猛然翻湧,像被無形之手揉捏,土層深處傳來低沉嗡鳴。青銅鼎內壁的殘篆與幼苗葉片的符文同步流轉,最終凝成九個大字,浮於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