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第一卷:風起萍末
第1章.【霜華·孤影】
北境的風,是淬了冰的刀。
臘月廿三,祭灶的日子。往年在現代,這時候該是超市裡擠滿采買年貨的人,暖黃的燈光映著玻璃窗上的霜花,空氣裡飄著糖瓜的甜香。可現在,艾言知隻有一件打了三層補丁的粗布襖,裹著她這具穿越過來不到半年的瘦弱軀體,在呼嘯的風雪裡瑟瑟發抖。
破廟的四壁早被寒風撕得千瘡百孔,唯一還算完整的角落堆著半塌的草堆,勉強能擋住正麵刮來的雪粒。她攏了攏衣襟,將凍得發僵的手指塞進袖管,目光落在火堆裡最後一塊即將燃儘的木炭上。火星劈啪跳了兩下,終究還是被從牆縫鑽進來的寒風掐滅,隻餘下一縷青煙,在昏暗裡旋了個圈,消散無蹤。
“該死的……”艾言知低罵了一聲,聲音被風卷著撞在斷柱上,碎成零星的氣音。穿越者的金手指?不存在的。她一個學曆史的普通大學生,既不會造火藥也不會搞發明,唯一的優勢——那點現代知識,在這連溫飽都成問題的亂世裡,連塊窩頭都換不來。
三個月前,原主餓死在這破廟裡,再睜眼,芯子就換成了她。靠著挖野菜、摘野果,偶爾運氣好能撿到獵人漏掉的小獸,才勉強活到現在。可這場連下了三天的大雪,徹底封死了生路。
就在她縮成一團,試圖用體溫焐熱凍麻的腳趾時,一陣沉重的拖拽聲突然從廟外傳來。
不是風雪的呼嘯,也不是枯枝斷裂的輕響,而是……有人拖著傷腿,一步一滑地靠近。那聲音裡帶著難以言喻的痛苦,每一次落地都伴隨著壓抑的悶哼,像一頭瀕死的困獸,在風雪中掙紮著尋找最後一絲喘息的可能。
艾言知的心猛地提了起來。這荒郊野嶺,又是這般鬼天氣,會出現在這裡的,會是什麼人?
她下意識地往草堆深處縮了縮,屏住呼吸,借著雪光透進破廟的微光,死死盯著廟門口那道逐漸清晰的黑影。
那人踉蹌著撞開半掩的破門,厚重的積雪被帶進來,在門檻邊堆起小小的雪堆。他身形高大,卻佝僂著背,玄色的錦袍被血浸透了大半,暗紅的汙漬在雪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風帽滑落,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臉色卻蒼白如紙,唇瓣毫無血色,唯有緊抿的下頜線透著一股驚人的倔強。
他似乎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剛站穩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傷口,讓他額角滾下豆大的冷汗。他抬手按住左肩,指縫間立刻滲出鮮紅的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瞬間凝結成細小的血珠。
是刀傷。艾言知的目光掃過他肩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瞳孔微微一縮。傷口邊緣外翻,皮肉呈現出不自然的青黑,顯然不僅是失血過多,還可能中了毒。
作為曆史係學生,她輔修過急救課程,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男人似乎察覺到了廟裡還有彆人,猛地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裡瞬間迸發出警惕的寒光,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裡本該有一把劍,此刻卻空空如也。
四目相對。
艾言知在他眼中看到了審視、戒備,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意。而男人在看清她隻是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孤女時,眼中的銳利稍減,卻依舊沒有放鬆警惕。
“誰?”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痛楚的顫音。
艾言知喉頭動了動,張了張嘴才發出聲音:“過路人……避雪的。”她的聲音因為長時間沒怎麼說話,也乾澀得厲害。
男人沒有再追問,或許是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他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下去,閉上眼睛,胸口劇烈起伏,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艾言知看著他肩頭不斷滲出的血,又看了看他越來越差的臉色,心裡天人交戰。救?還是不救?
在這個亂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人一看就身份不凡,身上的傷和血跡都說明他正被追殺。救了他,很可能把自己也搭進去。
可……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在眼前消失,她做不到。前世的教育早已刻進骨子裡,見死不救,會讓她良心不安一輩子。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幾聲狼犬的狂吠,伴隨著雜亂的馬蹄聲和吆喝聲,正朝著破廟的方向逼近。
“找到了!這邊有血跡!”
“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粗獷的吼聲穿透風雪,清晰地傳進破廟。
男人猛地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厲色,掙紮著想要起身,卻因為失血過多和毒素蔓延,剛直起一半身子就又重重跌坐回去。
艾言知的心跳瞬間飆到了嗓子眼。來了!追兵來了!
她幾乎是本能地撲過去,一把按住男人的肩膀,壓低聲音急促道:“彆動!想活命就聽我的!”
男人愣住了,大概沒料到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孤女會突然有此舉動。他剛要開口,就被艾言知用眼神製止了。
“草堆後麵有個洞,是以前乞丐藏東西的,快進去!”艾言知語速極快,一邊說一邊手腳並用地扒開草堆,露出底下一個僅容一人蜷縮的土洞。洞不深,但足夠隱蔽,外麵再用枯草一蓋,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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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越來越近,已經能聽到有人下馬的聲音。
“快!”艾言知急得額頭冒汗,用力推了男人一把。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有驚疑,有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決斷。他不再猶豫,咬著牙,憑借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爬進了土洞。
艾言知立刻將枯草重新蓋好,拍了拍上麵的浮雪,又抓了幾把旁邊的積雪撒在上麵,讓草堆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麼兩樣。做完這一切,她才退回到原來的角落,重新縮成一團,裝作被外麵動靜嚇傻的樣子。
幾乎是同時,破廟的門被一腳踹開,幾個穿著黑色勁裝、腰佩彎刀的漢子闖了進來。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掃過破廟的每一個角落。
“搜!”壯漢一聲令下,其餘人立刻分散開來,翻箱倒櫃似的檢查起來。
艾言知埋著頭,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幾乎要蹦出來。她能感覺到那些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帶著審視和不屑,大概是覺得她這樣的叫花子不可能藏人。
“頭兒,沒找到!”一個手下粗聲喊道。
“不可能!血跡明明到這兒就斷了!”壯漢皺著眉,目光再次掃過破廟,最後落在那堆草堆上。他往前走了兩步,腳在草堆旁邊跺了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