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京都·暗流】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被厚重車簾濾去大半,艾言知攥著衣角的指尖微微泛白。車窗外掠過的飛簷鬥拱、朱門高牆,無一不在提醒她已身處大胤王朝的權力中心——這座名為“上京”的京都,繁華之下暗湧密布,正如年永臨臨行前眼底沉凝的光。
“姑娘,過了前麵那道朱雀門,便是內城了。”白槿言的聲音從車外傳來,平靜無波,卻讓艾言知緊繃的肩背稍稍鬆緩。她掀起車簾一角,望見白槿言牽著馬韁走在側方,青布衣裙在晨光裡泛著柔和的光澤,那雙總是帶著審視的眸子正望著街角處幾個行色匆匆的商販,仿佛能從尋常景象裡瞧出幾分不尋常來。
茹夢坐在對麵,正抱著個食盒打瞌睡,發間彆著的銀流蘇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晃動。這丫頭昨日還因初見京都的熱鬨驚呼不已,此刻卻困得直點頭,想來是連夜趕路累著了。艾言知伸手將滑落的流蘇彆好,目光落回窗外,心頭卻浮起年永臨離京前夜的模樣。
三日前,年永臨的傷勢已無大礙,葉安明與永安尋來的那個深夜,他站在破廟的殘燭下,玄色衣袍上還沾著未乾的血漬。“我需即刻入京,”他聲音壓得極低,“京中局勢詭譎,你暫且隨白槿言她們去彆院安置,待我厘清頭緒便來尋你。”
艾言知那時正將最後一包草藥遞給葉安明,聞言抬頭望進他眼底。那雙總是藏著千鈞重擔的眸子,此刻竟掠過一絲極淡的猶豫,像是怕她不安。“年公子放心,”她斂了眸,掩去穿越者對未知環境的惶惑,“我明白分寸。”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隻留下一句“葉安明會安排妥當”,便帶著永安消失在夜色裡。如今想來,那句未儘之語裡,藏著的大約是對這京都水深的擔憂。
馬車緩緩停在一處僻靜巷口,葉安明從街角陰影裡走出,玄色勁裝襯得他愈發沉默挺拔。“姑娘,到了。”他躬身行禮,聲音比尋常更低沉,“此處是年府外院,平日裡少有人來,安全性毋庸置疑。”
艾言知跟著下車,抬眼望去,隻見兩扇朱漆木門嵌在灰牆裡,門楣上並無匾額,隻在門環處刻著朵半開的玉蘭,樣式與年永臨腰間玉佩上的花紋一般無二。白槿言上前輕叩門環,三長兩短,節奏分明,片刻後門內便傳來輕響,一個身著青衫的老仆探出頭來,見了葉安明便躬身道:“葉護衛,都按吩咐備妥了。”
入院時,艾言知特意留意了巷口的動靜。街角的茶攤旁,兩個穿著短打的漢子看似在閒聊,目光卻時不時瞟向這邊。她不動聲色地跟上葉安明的腳步,穿過栽著幾株芭蕉的天井,走進正屋時,才發現這院落雖小,卻收拾得極雅致。
“姑娘且在此處歇息,”葉安明站在堂屋中央,目光掃過四周,確認無誤後才道,“屬下與永安需回府中待命,白姑娘與茹夢姑娘留下照應。府中每日會有人送來所需物品,若有急事,可通過方才開門的老仆傳遞消息。”
艾言知點頭:“有勞葉護衛。”她望著葉安明轉身離去的背影,忽然想起破廟裡他為年永臨處理傷口時,那雙手握刀的手雖穩,卻在包紮時格外輕柔,想來是常年護主養成的細致。
待葉安明走後,茹夢終於醒了盹,揉著眼睛四處打量:“這院子倒挺清淨,就是……太素淨了些,連朵像樣的花都沒有。”
白槿言已開始檢查窗欞,聞言淡淡道:“越不起眼,越安全。”她走到西側窗下,指尖在窗沿劃過,忽然停在一處不起眼的木紋處,“這裡的窗閂被動過手腳,好在隻是試探,並未破壞。”
艾言知心頭一凜。她們才剛到,便已有人探了底細?
“是年府的人,還是……”她話未說完,便被白槿言打斷:“都有可能。年家樹大招風,府裡眼線怕是不少,外頭盯著的人就更多了。”她轉身從行囊裡取出個小巧的銅鈴,係在門內隱蔽處,“這是響鈴,稍有異動便會出聲,姑娘夜裡歇息也能安心些。”
茹夢吐了吐舌頭:“聽著怪嚇人的,這京城裡頭,當真處處是眼睛?”
白槿言沒再接話,隻從包裹裡拿出幾件換洗衣物,又將艾言知帶來的那支現代鋼筆仔細收好,放進妝奩底層。艾言知看著她熟練的動作,忽然想起這幾日相處的細節——白槿言總能在最恰當的時候遞上需要的東西,總能在危機來臨前察覺異樣,甚至連包紮傷口的手法都帶著幾分江湖氣的利落。
“槿言,”艾言知輕聲開口,“你以前……是不是見過類似的陣仗?”
白槿言疊衣服的手頓了頓,抬眸時眼底已恢複慣常的平靜:“奴婢幼時曾隨家人走南闖北,見多了三教九流,這點防備心還是有的。”她避開了正麵回答,卻也沒完全否認。
艾言知不再追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不能說清自己來自何處,白槿言的過往,或許也藏著不願觸碰的傷疤。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案幾上,茹夢不知從哪裡尋來些話本,正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被故事裡的情節逗得笑出聲。艾言知坐在一旁,手裡捏著支毛筆,卻遲遲未落筆。案上攤著的宣紙空白一片,正如她此刻紛亂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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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現代的父母,想起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想起穿越那日漫天的風雪。若不是那場意外,她此刻該在急診室裡搶救病人,而非在這陌生的古代京都,擔憂著一個隻相處了幾日的男子的安危。
“姑娘,喝杯茶吧。”白槿言端來一盞熱茶,水汽氤氳了她的眉眼,“年公子武藝高強,心思縝密,定能逢凶化吉。”
艾言知接過茶盞,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心頭稍安:“我不是擔心他應付不來,隻是……這京城的水太深了。”她想起年永臨說過的“朝中有人通敵”,想起破廟裡追殺他的那些黑衣人,隻覺得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收緊。
正說著,院外忽然傳來老仆低低的說話聲,緊接著是腳步聲靠近。白槿言瞬間起身,擋在艾言知身前,手已按在腰間——那裡藏著一把三寸長的短匕,是昨日葉安明留下的。
門被輕輕推開,老仆端著個食盒走進來,身後跟著個穿著月白長衫的年輕男子,麵容清秀,眼神卻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銳利。“這位是府裡的蘇先生,”老仆躬身道,“說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來給姑娘送些東西。”
蘇先生拱手行禮,笑容溫和:“在下蘇文,奉老夫人之命前來探望艾姑娘。聽聞姑娘救了我家公子,老夫人十分感激,特命在下送些衣物點心過來。”
白槿言目光落在蘇文身後的兩個仆役身上,淡淡道:“有勞蘇先生。隻是我家姑娘身子不適,不便見客,還請先生將東西留下便是。”
蘇文笑意不變,眼神卻掃過堂內陳設,最終落在艾言知身上:“姑娘不必多禮,在下隻是代老夫人傳句話。公子已平安回府,隻是眼下事務繁忙,暫不能前來探望,還請姑娘在此安心住下,缺什麼儘管開口。”
艾言知起身還禮,聲音平靜:“多謝老夫人美意,也勞煩蘇先生轉告公子,安心處理事務便是,我在此一切安好。”
蘇文又說了幾句客套話,目光卻似不經意地在艾言知手腕上停留片刻——那裡還留著為年永臨包紮傷口時不小心蹭到的藥漬。他眼底閃過一絲異樣,隨即躬身告辭:“那在下便不打擾姑娘歇息了,告辭。”
待蘇文等人離開,白槿言立刻關上門,走到院牆邊仔細聽了聽,才回身道:“這蘇文不簡單,方才他帶來的兩個仆役,腳步沉穩,呼吸綿長,怕是會武功。”
茹夢正打開食盒,聞言咋舌:“什麼?他們是來監視咱們的?”
“監視是肯定的,”白槿言拿起一件送來的錦緞外衣,指尖在衣料上撚了撚,“年家內部怕是也不太平,這位老夫人的意思,難說得很。”她將衣服丟回盒中,“這些東西怕是都被動過手腳,姑娘還是彆碰為好。”
艾言知走到窗邊,望著蘇文等人離去的方向,眉頭微蹙。蘇文最後那個眼神,分明是在審視她。年家老夫人的感激是真是假?年永臨回府後,又麵臨著怎樣的局麵?
暮色漸濃時,老仆送來晚膳,卻比午時多了兩個小菜。白槿言仔細檢查過,確認無毒後才讓艾言知動筷。飯桌上,茹夢嘰嘰喳喳說著白日裡從老仆那裡聽來的京都趣聞,說什麼城西的戲樓新來了個名角,說什麼東市的胭脂鋪總是擠滿貴女,試圖活躍氣氛。
艾言知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心思卻飄到了年府深處。此刻的年永臨,是否正與那位老夫人周旋?是否已查到通敵的線索?她想起他臨行前那身玄衣染血的模樣,想起他說“京中局勢詭譎”時的沉重,隻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夜深人靜時,艾言知輾轉難眠。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梆子敲過三響,正是三更天。她披衣起身,走到案前點燃油燈,想借著燈光看看白槿言找來的幾本醫書——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與過去的聯係。
剛翻開書頁,院外忽然傳來極輕的響動,像是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屋頂。白槿言幾乎同時從隔壁房間走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吹滅油燈,拉著艾言知躲到門後。
屋頂的瓦片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有人正在上麵移動。白槿言握緊短匕,側耳傾聽,忽然低聲道:“是一個人,輕功不錯,但氣息不穩,像是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