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在峰·絕劍】
紫禁城巔的風,卷著濃重的血腥味,撕扯著殘破的宮旗。琉璃瓦在戰火中碎裂大半,露出下方青灰色的屋脊,像一頭負傷巨獸的脊背,在殘陽下泛著冷硬的光。
年永臨半跪於地,胸口的血窟窿正汩汩往外湧,染紅了玄色戰袍。他手中的長槍“瀝泉”拄在地上,槍尖微微顫抖,映出對麵“硯底藏鋒”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硯”的麵具已在方才的纏鬥中碎裂一角,露出下頜線冷硬的弧度,他握著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劍身上卻無半分血跡,仿佛方才撕裂皮肉的不是它,而是無形的風。
“你的信念,撐不了多久了。”“硯”的聲音透過破損的麵具傳來,帶著一絲金屬摩擦般的冷硬,“年永臨,這天下早已腐朽,你守著一具軀殼,與守著墳塋何異?”
年永臨咳出一口血沫,視線已有些模糊,卻仍死死盯著對方:“我守的不是……腐朽的軀殼……是百姓……是這片土地上……活著的人……”他的聲音斷續,卻字字如釘,“你要的新朝……是用屍山血海堆起來的……那樣的天下……與地獄何異?”
“硯”沉默片刻,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裡帶著難以言喻的蒼涼:“地獄?你以為現在,就不是地獄了嗎?”他抬劍指向皇城之下,那裡火光未熄,哭喊與廝殺聲隱隱傳來,“舊的秩序崩塌,總要有人建起新的。你我道不同,僅此而已。”
話音未落,他身形驟動,黑袍如蝙蝠展開,長劍化作一道墨色閃電,直刺年永臨心口!
年永臨眼中厲色一閃,拚儘最後力氣擰轉槍身,“瀝泉”槍杆如靈蛇纏上劍身,兩兵相交的瞬間,發出刺耳的金鳴。他借著這股力道猛然向後翻滾,避開要害,卻仍被劍氣掃過肩頭,帶起一片血花。
就在“硯”欲乘勝追擊之際,一道清越如冰玉相擊的聲音,自宮牆邊緣傳來:
“閣下的‘新朝’,問過老夫手中的劍了嗎?”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孤高的角樓之上,不知何時立著一道白衣身影。那人負手而立,身形清瘦,須發皆白,卻不見半分老態,唯有一雙眼睛,沉靜如古潭,仿佛能映出天地萬物,又能將一切喧囂滌蕩乾淨。他手中並無長劍,腰間卻懸著一柄古樸的木劍,劍鞘上連漆都已剝落大半,看上去與尋常樵夫的柴刀無異。
“孤獨在峰?”“硯”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訝異,“七絕門從不涉世俗紛爭,掌門今日,是要破了自己的規矩?”
孤獨在峰緩步走下角樓,腳下的琉璃碎片被踩得咯吱作響,卻絲毫不影響他沉穩的步伐。他目光掃過皇城上下的斷壁殘垣,落在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士兵與百姓身上,眉頭微蹙,聲音裡添了幾分寒意:“規矩,是為護蒼生而立。若規矩成了縱容殺戮的借口,留之何用?”
他停在年永臨與“硯”之間,側過身看了一眼掙紮著想要站起的年永臨,淡淡道:“後生,先調息。這裡,交給老夫。”
年永臨望著那雙清澈卻又深邃的眼睛,心中一震。他曾聽聞七絕門掌門劍法通神,一生追求武道極致,從不理會江湖紛爭與朝堂更迭,今日竟會為了這亂世而出手?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對方一個眼神製止。那眼神裡沒有憐憫,隻有一種曆經歲月沉澱的篤定——仿佛告訴他,接下來的事,無需他再操心。
“硯”握緊了手中的黑劍,周身氣息陡然變得淩厲:“孤獨掌門,你可知插手此事的後果?”
“後果?”孤獨在峰輕輕搖頭,伸手握住了腰間的木劍劍柄,“老夫活了近百年,見過的刀光劍影,比你走過的路還多。後果二字,嚇不住我。”他指尖微動,那柄看似普通的木劍“噌”地一聲出鞘,劍身竟是暗金色的,不知是何種材質所製,在殘陽下流淌著溫潤而堅韌的光澤。“倒是你,”他看向“硯”,“一身好本事,卻用錯了地方。今日,老夫便來領教一下,能攪動這天下風雲的‘藏鋒’,劍法究竟如何。”
話音未落,孤獨在峰的身影已在原地消失。
不是輕功的騰挪,更不是內力的急衝,而是像一陣風融入了空氣,下一刻,已出現在“硯”身側三尺之地。木劍平平遞出,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甚至沒有帶起半分風聲,卻讓“硯”臉色劇變。
“硯”隻覺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全身,仿佛四麵八方都是劍影,避無可避。他橫劍格擋,黑劍與木劍相交的刹那,一股綿密而厚重的內力順著劍身傳來,竟讓他虎口發麻,手臂不由自主地顫抖。
“好一個‘歸藏’劍意!”“硯”低喝一聲,黑劍猛然旋出三道劍花,逼退孤獨在峰,身形急退丈許,“孤獨掌門果然名不虛傳!”
孤獨在峰並未追擊,隻是持劍而立,目光平靜:“你的‘藏鋒劍法’,陰柔詭譎,藏而不露,確有獨到之處。隻可惜,劍心不正,劍招便失了根基。”
“劍心?”“硯”冷笑,“亂世之中,劍心能救幾人?唯有力量,才能定乾坤!”他身形再動,黑劍化作無數殘影,如暴雨般傾瀉而下,每一劍都直指孤獨在峰的要害,劍招狠辣,角度刁鑽,正是“藏鋒劍法”中最淩厲的“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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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巔的風仿佛都被這劍勢攪動得狂暴起來,卷起地上的塵土與血沫,迷得人睜不開眼。年永臨強撐著坐起身,緊緊盯著場中。他看得出,“硯”的劍法已臻化境,每一劍都暗含變化,虛實難測,尋常高手怕是連三招都接不住。
可孤獨在峰卻像是閒庭信步一般。他手中的木劍始終沒有大開大合,隻是在看似隨意的揮灑間,便將“硯”的攻勢一一化解。木劍劃過的軌跡,時而如流水繞石,時而如清風拂柳,看似緩慢,卻總能在毫厘之間擋在黑劍之前。
“叮叮當當——”
金鐵交鳴聲密集如雨,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木劍與黑劍碰撞的火花在殘陽下不斷炸開,映亮了兩人專注而凝重的臉。
“硯”越打越心驚。他的劍法以快、詭、狠著稱,曾在一夜之間斬殺七名江湖高手而自身毫發無傷,可麵對孤獨在峰,他的速度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拖慢了半分,他的詭變在對方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麵前無所遁形,他的狠辣則被那綿密的劍意層層消解。
“你究竟……”“硯”一劍逼退孤獨在峰,氣息已有些紊亂,“你的劍法,為何沒有破綻?”
孤獨在峰抬手拭去鬢角的一絲汗珠——這是他出手以來第一次顯露疲態。他看著“硯”,緩緩道:“不是沒有破綻,是你沒看到。老夫的劍,隨天地而動,順人心而變。你心中隻有殺戮與顛覆,自然看不出順應之道。”
他舉起木劍,劍尖指向天空。殘陽的最後一縷光芒落在劍身上,讓那暗金色的劍身驟然爆發出璀璨的光華。一股磅礴浩瀚的氣息從他身上彌漫開來,竟讓周圍的風聲都為之一靜。
“這一劍,名為‘天地同歸’。”孤獨在峰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是老夫畢生所學的極致。你若接得住,今日之事,老夫便不再插手。”
“硯”臉色凝重到了極點,他能感覺到,這一劍中蘊含的不是毀滅的力量,而是一種包容萬物、卻又不容抗拒的意誌。他深吸一口氣,周身內力毫無保留地運轉起來,黑劍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黑氣,那是他壓箱底的絕學“噬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