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打了個響鼻,似乎在催促她前行。艾言知輕輕拍了拍馬背,將臉頰貼在溫熱的陶罐上,低聲道:“永臨,我們回家了。”
風從北境吹來,帶著草原的氣息,仿佛在回應她的話。路還很長,但隻要懷裡有他的溫度,她就不怕走下去。畢竟,這世間曾有人那樣深刻地懂過她,這就夠了。
官道兩旁的草木漸漸染上秋意,艾言知牽著老馬,不急不緩地向北而行。陶罐被她用厚厚的棉布裹著,藏在行囊深處,隻在夜深人靜時,才會取出來貼在臉頰上,感受那點冰涼的安穩。
途經河間府時,恰逢秋收。田埂上滿是彎腰割稻的農人,孩童們提著竹籃在田埂間穿梭,笑聲順著風飄出老遠。艾言知坐在茶攤旁,看著這尋常的煙火氣,忽然想起年永臨曾說,他畢生所求,不過是“河清海晏,百姓安枕”。如今叛軍已平,外敵退散,這景象,該是他想看到的吧。
茶攤老板是個絮叨的老漢,見她獨行,忍不住搭話:“姑娘這是要往哪去?北境苦寒,這個時節去可遭罪。”
“去找個人。”艾言知低頭抿了口粗茶,苦澀的味道漫過舌尖,“一個……很重要的人。”
老漢歎了口氣,往灶裡添了把柴:“這年頭,活著就不易了。前陣子兵荒馬亂的,多少人家妻離子散。姑娘能找到要找的人,便是天大的福氣。”
福氣嗎?艾言知望著遠處夕陽染紅的天際,指尖輕輕蜷縮。她找到他了,卻隻能這樣,抱著一抔骨灰,走向他曾守護的土地。
夜裡宿在破敗的驛站,月光從窗欞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艾言知鋪開那張《知我》詞稿,借著月光細細描摹。年永臨的字跡剛勁有力,她的則帶著幾分娟秀,兩種筆跡在紙上交疊,像是他們曾並肩走過的路,有過交集,卻終要走向不同的終點。
忽然聽到院外有動靜,她警覺地吹滅油燈,握緊了白槿言留下的那把匕首。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道瘦長的影子晃了進來,帶著濃重的藥味。
“艾姑娘彆來無恙。”
熟悉的聲音讓艾言知一怔,借著月光看清來人——竟是東方塵如的貼身侍女,臉上還留著一道淺淺的疤痕,想來是那日皇城之戰留下的。
“閣主她……”艾言知的聲音有些發緊。
侍女屈膝行禮,眼眶泛紅:“閣主臨終前,讓屬下將這個交給您。”她遞過一個精致的漆盒,“閣主說,這是她欠白姑娘的。”
打開漆盒,裡麵是一枚青玉令牌,刻著“殤影閣令”四個篆字,背麵還刻著一個小小的“白”字。艾言知瞬間明白,這是東方塵如為白槿言洗刷家族冤屈的憑證。那個亦正亦邪的女子,終究還是兌現了承諾。
“閣主還說,”侍女的聲音帶著哽咽,“若有來生,願不涉江湖,不沾權謀,隻做個尋常女子,看遍山河風光。”
艾言知將令牌收入懷中,心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東方塵如、花無淚、白槿言、茹夢……這些在亂世中綻放又凋零的女子,各有各的執念,各有各的悲壯。她輕聲道:“替我謝過閣主。若有機會,我會讓殤影閣的弟兄們,都過上安穩日子。”
侍女深深一揖,轉身消失在夜色中。艾言知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忽然覺得這亂世就像一張巨大的網,每個人都在網中掙紮,有人為了守護,有人為了複仇,有人為了野心,最終都化作了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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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北行,風光漸顯蒼涼。草木稀疏,風裡帶著沙礫的氣息。路過一處驛站時,看到牆上貼著新的布告,上麵寫著年永臨的功績,追封他為“鎮北王”,畫像上的他一身鎧甲,目光如炬,正是她記憶中最鮮活的模樣。
有個老兵拄著拐杖,在布告前駐足良久,抹著眼淚說:“年將軍要是還在,定能看到這北境安穩……”
艾言知站在人群外,聽著人們議論著年永臨的戰績,說他如何身先士卒,如何以少勝多,如何在最後關頭拚儘性命護住宮門。原來,他的故事早已被世人傳頌,成為了傳奇。可隻有她知道,傳奇背後,是他深夜難眠的歎息,是他麵對她時隱忍的溫柔,是他最後躺在她懷裡,那句輕得像羽毛的“知我”。
進了北境地界,地勢漸高,風也烈了起來。她找到了年永臨曾提過的那片草原,隻是時節已過,金蓮花早已凋零,隻剩下枯黃的草甸在風中起伏。她尋了處背風的山坡,將陶罐裡的骨灰輕輕撒下。
“永臨,你看,這裡的天很藍,風很清。”她坐在草地上,絮絮叨叨地說著,“京城很安穩,新帝是個好孩子,葉護衛和茹夢都好好的,止花宮的姑娘們也開始學著走出山門了……”
風卷起骨灰,融入草甸,像是他真的聽到了她的話。艾言知笑了笑,眼角卻滑下淚來。她從行囊裡取出那卷詞稿,用石頭壓在山坡上,紙上的字跡在風中微微顫動,仿佛在低聲吟唱。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前路還長,她要在這裡住下來,守著這片他用生命守護的土地,看著春去秋來,看著百姓安康,就像他從未離開過一樣。
遠處傳來牧民的歌聲,蒼涼而悠遠。艾言知迎著風,慢慢往山下走去。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與這片廣袤的草原融為一體。她知道,隻要她還記得他,記得那份“知我”的深情,他就永遠活在這山河日月裡,活在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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