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悅月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她想過前路的艱險,想過生離死彆,卻從未想過,他會將這樣的抉擇,如此沉重地交到她手上。殺他?這個一路走來,雖冷漠疏離卻數次護她周全,這個在秘境中為她奪取凝魂草,這個在幽熒遺跡外對她坦言過往、關係剛剛破冰的男人?
“你…”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你胡說什麼!”
“這不是玩笑,悅月。”明澤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不帶姓氏地喚她的名字,聲音裡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皇室血脈特殊,若被天魔之力深度侵蝕,極可能化為更可怕的魔物,為禍世間。我寧可乾乾淨淨地死在你手裡,也絕不願變成那種怪物,成為這人間浩劫的一部分。”
他看著離悅月瞬間蒼白的臉,和她眼中劇烈翻騰的痛苦、抗拒與震驚,心中驀地一軟,但隨即又被更硬的鐵石取代。他必須這麼做。這是他身為人皇血脈的責任,也是…他對她最後的、也是最深的守護。他不能容忍自己有一天會變成傷害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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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悅月的指尖冰涼,她看著那柄龍鱗匕,仿佛看著一條冰冷致命的毒蛇。她遲遲沒有動作。
“拿著!”明澤餘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瀕臨失控的壓迫感,“這是命令!也是…我的請求。”
離悅月猛地抬頭,撞入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翻湧著驚濤駭浪的眸子。她看到了他眼底深處那不容錯辨的決絕,以及決絕之下,那掩藏得極深的、一絲對她反應的恐懼。
一瞬間,所有的掙紮、所有的恐懼仿佛都找到了出口。她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接匕首,而是猛地抓住了明澤餘握著匕首的手腕,用力之大,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皮肉。然後,在明澤餘微愕的目光中,她踮起腳尖,以一種近乎凶狠的、帶著絕望和宣誓意味的力道,吻上了他冰涼的薄唇。
這個吻,毫無旖旎可言,更像是野獸在絕境中互相撕咬前的標記,充滿了血腥氣不知是誰的嘴唇被磕破了)和孤注一擲的決然。一觸即分。
離悅月退後一步,唇上染著一抹嫣紅,眼神卻亮得驚人,如同淬了火的寒星。她一把從明澤餘手中奪過龍鱗匕,緊緊攥在掌心,那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卻也讓她徹底冷靜下來。
“明澤餘,你聽好了。”她一字一頓,聲音清晰而堅定,在寂靜的偏廳中回蕩,“我離悅月,不信命,也不認命!你是人,是魔,都由你自己說了算!若你真被魔氣所控…”
她舉起龍鱗匕,鋒利的匕尖對準自己的心口,眼中是毫不退縮的凜然:“黃泉碧落,我渡你!但在這之前,你給我好好活著!你若敢輕易放棄,我先用這匕首了結自己,省得看你變成那副鬼樣子!”
說完,她不再看明澤餘瞬間劇變的臉色,猛地轉身,握著那柄沉重如山的龍鱗匕,頭也不回地衝入了廳外濃重的夜色裡,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沒。
明澤餘僵立在原地,唇上還殘留著那一瞬間溫熱而血腥的觸感,耳邊回蕩著她那石破天驚的誓言。他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胸腔裡,那顆一向冷靜自持的心臟,此刻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又酸又脹,幾乎無法呼吸。他從未想過,會有一個女子,用這樣的方式,給他這樣的“承諾”。
“殿下…”樓解在一旁低聲喚道,語氣複雜。
明澤餘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所有翻騰的情緒已被強行壓下,隻剩下比萬年寒冰更冷的殺意和堅定。“傳令,所有能動的人,立刻休整,拂曉時分,按原計劃,強攻皇城核心陣眼!”
“是!”
……
與此同時,離府另一處較為偏僻、暫時安全的院落裡。
明茹月正仔細擦拭著手中的赤炎鞭。鞭身由赤炎果的藤蔓混合特殊金屬絲編織而成,此刻在靈力灌注下,隱隱流動著灼熱的紅光,驅散著周遭的陰寒之氣。她麵容平靜,眼神專注,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都與她無關,唯有在聽到遠處隱約傳來的爆炸聲時,擦拭的動作會微微一頓,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波瀾。
離文瑄坐在她對麵的石凳上,靜靜地看著她。他肩頭的箭傷已被仔細包紮好,臉色仍有些失血的蒼白,但精神尚可。他的目光落在明茹月低垂的眼睫上,那濃密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掩去了她眸中大部分的情緒,但他卻能感受到她平靜外表下那根始終緊繃的弦。
“還在想剛才的事?”離文瑄開口,聲音溫和,打破了沉寂。
明茹月擦拭的動作停下,沒有抬頭,隻是淡淡道:“沒什麼可想的。他救我一命,我記下了。日後若有機會,還他便是。”語氣疏離,聽不出什麼情緒。
離文瑄看著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茹月,你算計朝堂,布局複仇,引動各方勢力,甚至不惜與虎謀皮…你可曾想過,這棋盤一旦徹底失控,這滿城烽火,萬千生靈,將會是何等下場?”他的聲音依舊溫和,但話語裡的分量卻重若千鈞。
明茹月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迸射出冰冷刺骨的寒芒,那裡麵壓抑了太久的恨意與戾氣幾乎要洶湧而出。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譏誚而悲涼的冷笑:“代價?離文瑄,你跟我談代價?”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離文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泣血,帶著錐心刺骨的寒意:“前世,我被摯愛背叛,被家族舍棄,被剝去尊嚴,像條狗一樣被拖到亂葬崗,任由野狗啃噬我的屍骨時!誰他媽跟我談過代價?!那時這滿城生靈何在?這天道公道又何在?!”
她的情緒驟然失控,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赤炎鞭上的紅光也隨著她的心緒明滅不定。
離文瑄沒有避開她逼視的目光,也沒有因她話語中的粗鄙和恨意而動容。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眼中那幾乎要將她自己也焚燒殆儘的痛苦與絕望。直到明茹月因劇烈的情緒波動而喘息稍停,他才緩緩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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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動作牽動了肩頭的傷口,讓他微微蹙了下眉,但他依舊伸出手,在明茹月猝不及防的目光中,一把扣住了她緊握著赤炎鞭的手腕。他的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堅定。
“這一世,”離文瑄的目光沉靜而深邃,仿佛能直直看進她靈魂最深處,看穿她所有偽裝起來的堅硬外殼,“我在乎。”
短短四個字,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也沒有激昂的誓言,卻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明茹月心上那層用仇恨和冰冷築起的、看似堅不可摧的壁壘上。
明茹月渾身劇震,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他。手腕上傳來的溫度並不灼熱,甚至帶著傷後的微涼,卻像一道細微的電流,瞬間竄遍她的四肢百骸,讓她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怨恨、所有的防備,都僵在了原地。
她試圖掙脫,手腕卻被他牢牢握住。她看到他眼底清晰的倒影,那裡麵隻有一個臉色蒼白、眼神驚惶失措的自己。不再是那個算無遺策、心機深沉的重生者,隻是一個被巨大悲傷和恐懼淹沒的、普通的女子。
“你…”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發不出任何完整的聲音。眼底那層堅冰,在這句簡單到近乎樸素的“我在乎”麵前,竟開始不受控製地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深藏的、連她自己都不願麵對的脆弱和茫然。
離文瑄看著她眼中冰層的裂痕,看著她微微顫抖的嘴唇,心中無聲地歎了口氣。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握著她的手腕,微微收緊了一些,仿佛要通過這細微的接觸,傳遞過一絲微不足道,卻在此刻顯得無比珍貴的暖意與支撐。
院落裡,一時間隻剩下兩人微不可聞的呼吸聲,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象征著毀滅與死亡的喧囂。烽火連城,情劫已至,在這末日般的景象裡,某些堅固的東西在崩塌,而某些柔軟的東西,正在廢墟中,悄然滋生。
夜色,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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