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九霄:雙姝令》
第44章:暗湧·硯底餘音
晨曦微露,驅散了持續數日的陰霾,將淡金色的光輝灑向曆經劫波的大地。帝都雖顯殘破,四處可見修繕的工役,但一種新生的活力已然在廢墟間悄然萌發。皇城易主,新帝登基,百廢待興,一切似乎正朝著平穩與重建的方向緩緩駛去。
位於帝都邊緣,原屬於白槿雙的那座清雅彆院,如今成了幾人暫時的棲身之所。院中,幾株耐寒的冬青依舊蒼翠,石桌上擺放著簡單的清茶點心,氤氳著寥寥熱氣。
離悅月穿著一身素淨的棉布衣裙,未施粉黛,正彎腰逗弄著一個裹在錦緞繈褓中的嬰孩。那孩子是明遠與槿兒的女兒,取名“念月”,寓意深長。小家夥揮舞著藕節般的手臂,黑葡萄似的眼珠好奇地盯著離悅月,發出“咿咿呀呀”的稚嫩聲音。離悅月指尖凝著一縷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柔和銀光,輕輕點在念月的眉心,那銀光一閃即逝,嬰孩卻仿佛得到了某種安撫,笑得更加開懷。這是她融合幽熒傳承與白槿雙所贈“靈種”後,對力量掌控愈發精微的表現,已能用於安撫孩童心神。
“瞧她,倒是比你更像個孩子王。”略帶調侃的低沉嗓音自身側響起。明澤餘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邊,他褪去了象征皇族身份的華服,隻著一襲玄色常服,身形依舊挺拔如鬆,隻是眉宇間往日揮之不去的沉鬱與冷峻,被一種更為平和從容的氣質所取代。他手中拿著一塊麂皮,正細細擦拭著一柄樣式古樸的匕首——正是那柄曾寄托著生死諾言的“龍鱗匕”。匕身暗沉,唯有刃口流轉著一線不易察覺的寒光,仿佛蟄伏的龍鱗,收斂了所有鋒芒,卻無人敢輕視其內蘊的威力。
離悅月抬眸看他,眼底漾開一絲淺淡的笑意,如春水破冰。“不過是些微末伎倆,能逗孩子一笑,也算物儘其用。”她頓了頓,目光落回念月身上,語氣帶著幾分感慨,“比起打打殺殺,我倒是更希望能用這力量,多種幾畝田,多治幾個病人。”
明澤餘擦拭匕首的動作未停,聞言卻微微頷首。“隨你心意。江山社稷,自有能人打理。你我……”他話音未落,目光倏地轉向院門方向。
幾乎是同時,離悅月也感應到了什麼,抱著念月直起身。
院門被輕輕推開,首先踏入的是明茹月。她身著緋色衣裙,色澤不如往日那般濃烈耀眼,反倒添了幾分沉靜。她手中牽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男童,那孩子生得玉雪可愛,眉眼間竟與離文瑄有著七八分相似,隻是眼神純淨懵懂,不染絲毫塵埃。這便是記憶全失、因逆轉時空而返老還童的天道化身——離文瑄。
“姐姐,吃糕糕。”小文瑄仰著頭,舉起手中一塊被捏得有些變形的桂花糕,努力踮著腳要遞給明茹月。他口齒尚有些不清,但那依賴與孺慕之情卻溢於言表。
明茹月彎腰,就著他的手輕輕咬了一小口,眼中是旁人從未見過的、混雜著疼惜、複雜與一絲決絕的溫柔。“慢點吃,小心噎著。”她聲音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這失而複得的寧靜。前世血海深仇,今生步步為營,所有的算計與不甘,似乎都在這個懵懂孩童純真的眼神裡,找到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歸宿與錨點。她牽著他的手,走向石桌,姿態間竟有了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嫻靜,儘管那嫻靜之下,依舊深藏著不容小覷的堅韌。
“澤餘哥哥,悅月姐姐。”明茹月主動打招呼,語氣平和。經曆了最終的並肩作戰與生死考驗,過往的種種隔閡與算計,雖非一朝一夕能完全消弭,但至少表麵上的緩和與新的相處模式已然建立。
小文瑄似乎有些怕生,尤其是對氣息冷峻的明澤餘,下意識地往明茹月身後縮了縮,隻探出半個腦袋,好奇地打量著離悅月懷裡的念月。
就在這時,一道素白身影悄然出現在院中,仿佛與晨曦融為一體。白槿雙依舊是一身不染塵埃的白衣,氣質清冷如雪巔寒梅。她身後跟著沉默如影的韻心。韻心的臉色比以往更顯蒼白,眼神深處沉澱著一絲難以化開的悲慟,但她脊背挺得筆直,如同最忠誠的護衛,默默守護在自家宗主身後。東方塵如的隕落,對白槿雙是師叔兼引路人的逝去,對韻心而言,更是信仰與追隨之光的熄滅。
“槿雙來了。”離悅月將念月交還給聞聲從屋內走出的槿兒。槿兒傷勢已愈,氣色紅潤,接過女兒,對白槿雙和韻心恭敬地行了一禮,便抱著孩子與明遠站到一旁。明遠身形魁梧,經過大戰洗禮,氣勢更顯沉穩剛毅,他對著白槿雙微微點頭致意,一切儘在不言中。
白槿雙目光掃過院中眾人,在逗弄孩子的離悅月、擦拭匕首的明澤餘、教導幼童的明茹月身上一一停留,最終,那清冷的眼底竟泛起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意與感慨。她走到石桌旁,並未落座,隻是輕聲道:“紅塵煙火,最礪道心。見此景象,方知我等血戰守護之物,並非虛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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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語很輕,卻讓院中幾人都靜了下來。是啊,這看似平凡的安寧,是多少人用鮮血與生命換來的。
然而,這份寧靜並未持續太久。白槿雙袖袍微動,一件物事出現在她掌心,輕輕置於石桌之上。
那是一個硯台。
硯台色如濃墨,質地非石非玉,觸手冰涼,邊緣處有幾道細微的裂痕,仿佛曆經了無數歲月的磋磨與巨大的衝擊。硯台底部,似乎曾刻有字跡,但已被某種力量磨去大半,難以辨認。最引人注目的是,硯台底下,壓著一卷顏色暗沉、非帛非紙的卷軸。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聚焦在這方硯台之上。空氣中彌漫的溫馨氛圍為之一凝。
“這是……”明澤餘擦拭匕首的動作徹底停下,眼神銳利如鷹隼,緊緊盯住那方硯台。他認得此物,或者說,認得這硯台上殘留的那一絲極其微緲、卻本質極高的氣息——屬於那位代號“硯底藏鋒”,於最終一戰中,以魂為引、祭出“開天”一劍,與獨孤煞同歸於儘的東方塵如!
離悅月瞳孔微縮,她體內融合的幽熒之力與守界者“靈種”,對這硯台產生了某種奇異的共鳴,那是一種混雜著悲傷、決絕與未儘之誌的複雜感應。
明茹月下意識地將小文瑄往身邊攏了攏,眼神重新變得警惕而深邃,前世今生的經驗告訴她,但凡與“硯底藏鋒”扯上關係,絕無小事。
白槿雙的聲音依舊平靜,但那平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沉重:“整理師叔……東方前輩遺物時,在其平日清修的靜室暗格中發現。此硯,名‘墨魂’,乃她性命交修之本命物。她曾言,‘鋒藏於硯,非為鏽蝕,乃待驚雷’。”她的指尖輕輕拂過硯台上的裂痕,“如今,‘驚雷’已過,‘鋒’亦已折,然……”
她的目光轉向離悅月,將那卷暗沉卷軸緩緩推了過去。“硯底餘音,猶未絕響。”
離悅月與明澤餘對視一眼,兩人眼中俱是了然與凝重。果然,塵埃並未完全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