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獵戶的手懸在燈前,被那灼人的燙意驚得縮回,又不死心地搓了搓手背的焦泡。
山風卷著夜霧掠過,吹得燈罩上的“護”字剪紙簌簌作響,他突然聽見燈芯裡傳來細不可聞的嗚咽——像是誰家孩童被捂住嘴的抽噎。
“造孽哦。”老獵戶扯下腰間的酒囊猛灌一口,辛辣的燒刀子嗆得他眼眶發紅。
前七日顧先生派小妖來村裡唱《九尾謠》時,那燈芯燒得暖烘烘的,照得灶台上的粗瓷碗都泛著金光。
可今兒個這燈……他蹲下來湊近,借著月光看清燈芯竟是灰白色的晶體,像極了山後石縫裡結的冰碴子,哪有半分正經燈油的油潤?
“爺爺!”稚嫩的喚聲驚得老獵戶一哆嗦,小孫女提著竹籃從田埂跑來,發辮上沾著夜露,“阿秀說她弟弟摸了燈,睡了小半個時辰都沒醒!”
老獵戶的酒意瞬間醒了七分,竹籃“哐當”落地,裡麵的野蘑菇滾了一地。
他抄起燈盞衝進村,正撞見王鐵匠家的小子直挺挺躺在門檻上,小臉白得像張紙,王鐵匠媳婦拍著大腿哭嚎:“摸了那燈就跟中了邪似的,叫也叫不醒!”
同一時刻,十萬大山深處的地宮。
小石妖頂著一頭石屑衝進殿門,圓滾滾的身子撞翻了案角的茶盞,“哐啷”一聲脆響驚得正在調試陣圖的霧蝶仙子指尖一顫,蝶翼上的金粉簌簌飄落。
“顧先生!”石妖額間的石紋急得泛出紅光,爪子裡攥著半盞殘燈,燈芯上還沾著焦黑的晶體,“北穀村、南河村、西嶺鎮……都報了邪門燈!孩子們摸了就睡,老人們看了心慌!我順了一盞回來,路上碰著雷牙叔,他讓我趕緊送過來!”
顧長青正倚在青玉案前翻查《妖典·願力篇》,聞言抬眼,指節在案上輕叩兩下。
他接過殘燈時,指尖剛觸到燈芯,係統提示音便在識海炸響,震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檢測到“墮仙汙染源”殘留——關聯目標:青雲書院外門執事·李崇】。
“李崇?”顧長青低喃這個名字,記憶如潮水翻湧。
三年前紅月要進書院旁聽,他曾塞給這寒門出身的執事三枚養元丹,對方當時眼眶通紅,說“顧公子大恩,李某沒齒難忘”。
如今再想起那副誠懇模樣,隻覺荒誕得可笑。
“讓雷牙進來。”他將殘燈推給霧蝶仙子,目光掃過縮在角落的白露。
那女修的眉心裂痕已蔓延至脖頸,卻強撐著坐直身子,指節攥得發白——自上次“天機屏蔽”後,她的神魂便如風中殘燭。
雷牙狼王掀簾而入時帶起一陣腥風,狼尾焦躁地拍打地麵,皮毛因憤怒炸成亂蓬蓬的一團:“老子巡了三夜邊境,那些人族探子倒像銷聲匿跡了,合著全躲在咱們後院捅刀!”
霧蝶仙子的指尖已經結出十二道幻陣印訣,蝶翼在殘燈上方張開,金粉如細雨飄落。
當第一縷迷魂波動被捕捉到時,她的瞳孔驟然收縮:“這不是願力燈……是‘噬心蠱燈’。燈芯裡封著孩童的夢境,燃燒時釋放迷魂波,把百姓對紅月的信仰吸走,反向輸送到某處。”
“他們學會了……用我們的法子對付我們。”白露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假燈引假願,假願聚假勢。等你全力催動‘願力反哺’修複命格時,那些虛假的信仰之力就會像毒針,把你的識海紮成馬蜂窩。”
雷牙的狼爪“哢嚓”捏碎了石桌角:“定是有妖族內應!老子這就去把那些軟骨頭的東西——”
“不。”顧長青打斷他,指尖摩挲著從養賢院廢墟帶回的藍眼殘片,“是人族中有‘傀儡種’未清。當年趙無極在養賢院布下的魂蠱,專門挑那些對妖族有怨、對現狀不滿的人下種。李崇……”他將殘片嵌入文運共鳴陣圖,“他就是被種下的傀儡。”
陣圖泛起幽藍光芒,“氣運回溯”啟動的刹那,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長成扭曲的線條。
畫麵裡,李崇跪在一間密室內,香案上的無麵木像泛著青灰,他的額頭抵著地麵,聲音發顫:“願力歸虛,命鎖通幽……趙使大人,李某照您說的,把蠱燈埋進了三十六村。等顧長青的命格被願力反噬,您的劍……就能再斬一次妖尊!”
木像背後,一道模糊的劍影緩緩清晰——正是趙無極那柄染血的“誅邪”。
顧長青的指節抵著唇,眼底寒意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