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5月28日
白宮西翼總統辦公室。橡木門緊閉，百葉窗縫隙切割著陽光，昂貴的雪茄味與皮革氣息在空氣中沉浮。迪安將一堆閃著冷光的微型金屬片攤在光潔的桃花心木桌麵上。
“…水門那邊…得五萬。”迪安的聲音壓得極低。
“五萬？”尼克鬆的心猛地一沉。預算、風險、曝光的陰影掠過心頭，旋即被更洶湧的掌控欲淹沒。值！他抓起沉甸甸的黃銅裁紙刀，粗暴地劃開一支古巴雪茄盒。“嘶啦——”刺耳聲響中，棕色煙絲如碎雪簌簌落下，覆在深紅地毯上。
他俯身向前，聲音如耳語，眼神卻燃燒著狂熱的光：“從墨西哥那個秘密戶頭轉錢。”喉結滾動，他仿佛已把耳朵緊貼在民主黨辦公室冰冷的牆壁上，“連他們衝廁所的水流聲，我都要聽得清清楚楚！”
1972年6月17日
淩晨兩點十七分，林肯臥室的死寂被紅色保密電話的尖利鈴聲撕裂。尼克鬆觸電般彈坐起來，心臟狂跳。黑暗中他抓起話筒：“什麼？水門？抓小偷？讓邁阿密警察去！”未等對方說完，他已摔下聽筒。挫敗感化為怒火，他赤腳跳下床，狠狠踹向黃銅垃圾桶。“哐當！”巨響刺破寂靜。
基辛格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睡衣外套著西裝，臉色凝重。他將水門大廈平麵圖攤在淩亂床單上：“我們的人，五個，在黨總部被抓…口袋裡還揣著我們給的連號鈔票。”這句話如冰水兜頭澆下，寒氣瞬間爬滿尼克鬆脊背。
他強撐挺直腰板，聲音發緊：“告訴fbi…這是古巴人乾的！卡斯特羅的陰謀！”恰在此時，窗外探照燈光掃過。尼克鬆如驚弓之鳥，下意識死死捂住睡袍口袋——裡麵藏著竊聽器的絕密清單。
戰情室冷如冰窖。尼克鬆僵立桌旁，豆大汗珠從灰白鬢角滾落，浸濕衣領。他嘴唇顫抖：“他們…知道了！巴特菲爾德把錄音係統…全說出去了！”這消息如重錘砸中太陽穴，視野陣陣發黑。
他猛地抓起雪茄，粗暴點燃，失神盯著火苗。突然，他將燃燒的雪茄狠狠摁在自己新聞照片上。自信的笑容瞬間被燒出黑洞，塑料焦糊味彌漫開來，火苗險些舔上他顫抖的手指。
基辛格沉默遞來一杯威士忌，冰塊輕碰杯壁：“交出所有錄音帶，或者…準備辭職信。”尼克鬆抓過酒杯猛灌一口，辛辣灼喉。絕望中，一個瘋狂念頭脫口而出：“要不調101空降師…包圍國會山？”話一出口，他自己也驚呆了，酒杯停在唇邊，麵無人色。
總統辦公室窗簾緊閉，台燈光暈如審判席的聚光燈。笨重的錄音機放在桌上。“哢噠”一聲，機械轉動，沙沙作響。一個清晰刺耳的聲音從1972年6月23日傳來：“…告訴cia，涉及國家機密…讓fbi停止調查！為了國家安全！”
尼克鬆僵坐椅上，臉色灰敗。錄音裡那個冷酷狡黠、公然妨礙司法的聲音，像鈍刀切割神經。胃裡翻江倒海，酸液灼燒食道。他攥緊拳頭，指甲深陷掌心：原來我真這麼說過…一字不差。持續的“沙沙”聲，如同白蟻啃噬他權力的根基。
基辛格立在陰影中，聲音輕如歎息：“最高法院…八比零。必須交出…全部錄音帶。”尼克鬆身體猛縮，深陷沙發。窒息的壓力下，他恍惚哼起一首教堂讚美詩，調子支離破碎，如同崩塌的世界。
空軍一號引擎轟鳴。尼克鬆坐在舷窗邊，手抖如風中落葉。他深吸氣，在文件上簽下“richard.nixon”，然後緩慢寫下“resignation辭職”。最後一筆落下，心像被剜去一塊，隻剩冰冷空洞。
他抬頭，聲音乾澀：“我和北京的談話…沒錄吧？”基辛格眼中帶著憐憫：“那天您親手關了機器。您說要‘給曆史留點空白’。”這話如細針刺中尼克鬆——妄圖用錄音掌控一切，最終隻留下毀滅自己的證據，唯一主動的“空白”成了僅存的體麵。
他起身整理不合體的西裝，走向艙門。邁步前回頭，最後望了一眼白宮。陽光刺眼，宮殿模糊。他近乎自語：“抽屜最底下…有盤磁帶…我母親的葬禮…1961年…”話音未落，褲腳被艙門掛鉤絆住，一個踉蹌，他幾乎摔倒。特勤扶住他時，他狼狽低語：“…原來告彆…這麼難。”
這微小的狼狽，成了他離開的最後注腳。權力的竊聽者，終被自己布下的聲音羅網吞噬，連告彆也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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