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宇娛樂的支票落在邱明生掌心時，薄薄一張紙重得他手腕發顫。女兒的六萬塊安家費！他反複摩挲凸起的銀行印鑒，油墨味混著淺水灣新居的油漆氣息，熏得眼眶發酸。二十年來第一次，全家圍坐在鋪著碎花桌布的餐桌前吃燒鵝，弟妹們爭搶鵝腿的嬉鬨聲撞在雪白牆壁上，竟有回音。
石氏屋苑的兩居室像顆奶油夾心糖。雪白瓷磚取代了城寨的黴斑牆，煤氣灶旋鈕“啪嗒”輕響，藍火苗舔著鋥亮鍋底。母親林秀蓮總在廚房轉悠，手指撫過冰箱外殼的涼意：“阿貞，這機器真能存三天菜肉？”陽台上父親種的杜鵑開了，豔紅花瓣映著遠處貨輪如林的葵湧碼頭——如今他是倉庫主管，製服口袋彆著鋼筆，再不用扛百斤貨箱到腰肌勞損。
石宏的照拂細密如春雨。月中司機送來兩箱澳洲車厘子，絲絨禮盒係金緞帶：“石先生吩咐給藝人補充維生素。”邱淑貞捏著紫紅果子，汁水染紅她纖細白皙的指尖。那甜味直沁到心底，卻哽在喉頭——邵仲衡的嘲諷言猶在耳：“賣身契換來的櫻桃，可還爽口？”她望向窗外，維港對岸中環燈火通明，宏宇娛樂的霓虹招牌在其中格外耀眼。
宏宇的藝員訓練班成了小型名利場。邱淑貞第一次踏入排練室時，便感受到無形的壓力。張衛健正耍寶逗得大家前仰後合，李克勤靠在鋼琴邊哼著未完成的旋律，林憶蓮在角落對著鏡子練習極具爆發力的舞步。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窗邊看樂譜的陳慧嫻。她穿著簡單的白色連衣裙，一頭烏黑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側臉線條完美如畫，氣質清冷純淨，像一株月光下的玉蘭。當她抬眼看過來時，那雙清澈的眼眸帶著一絲好奇和不易察覺的審視。邱淑貞心頭一緊，陳慧嫻的美是公認的玉女派，純淨得不染塵埃，而自己正在摸索的“純欲”路線，仿佛瞬間沾染了煙火氣。
“邱小姐，這邊請。”助理的聲音喚回她的思緒。王晶導演正叉著腰，唾沫橫飛地講著新片構思，看到邱淑貞，胖臉上堆起笑容：“阿貞來啦？正好，石少送了份大禮過來，包你嚇一跳！”
石宏的低調在紙醉金迷的香港堪稱異類。邱淑貞撞見過他在茶水間泡方便麵，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舊款精工表。有次暴雨困住訓練班學員，他開那輛勞斯萊斯挨個送人回家。輪到邱淑貞時，車在重慶大廈後巷停下，他撐傘送她到樓梯口，傘麵全傾在她頭頂：“路滑，當心。”雨水打濕了他昂貴的西裝肩頭，他卻渾不在意。
真正撼動她的卻是冬至夜。《霓虹蝴蝶》開拍在即，收工已是淩晨，石宏突然現身片場，呢大衣肩頭落滿雨珠：“順路看看。”保姆車裡堆滿年貨：金華火腿泛著油光，瑞士巧克力金箔閃亮，最底下壓著三個厚信封。“年終雙糧。”他輕描淡寫。邱淑貞捏著信封，三個月工資的厚度硌著掌心——那是弟妹的新校服、父親的護腰膏、母親念叨多年的金耳環。
更令人震撼的禮物，在幾天後送到了王晶導演的拍攝現場。一個巨大的銀色金屬箱被小心翼翼地抬入攝影棚，上麵印著石鬆集團旗下尖端科技公司的標誌和兩個醒目的漢字——“星眸”。
王晶興奮得像個孩子，搓著手圍著箱子轉：“石少，這就是你說的秘密武器？”石宏親自解鎖箱子，裡麵是一套造型奇特的銀色攝影主機和幾台輕薄如紙的監視器。“星眸係統，全數字化拍攝。它能即時捕捉演員的3d真人模型，在虛擬場景中預演走位和燈光效果，”石宏的聲音帶著掌控未來的篤定，“更厲害的是，它能根據劇本一鍵生成多重結局的視覺預覽，大大縮短後期製作時間，也能讓你在現場就直觀看到不同選擇的最終效果。”
邱淑貞好奇地靠近，看著工作人員操作。星眸主機無聲啟動，一道柔和的光束掃過她全身，旁邊的監視器上瞬間生成了一個栩栩如生、穿著戲服的“數字邱淑貞”，連她臉上細微的表情都捕捉得分毫不差。王晶立刻嘗試了“多重結局”功能，屏幕上瞬間分裂出幾個小畫麵：她扮演的歌女在霓虹燈下哭泣著走向黑暗；她與男主角在雨中相擁；她獨自一人站在碼頭，輪船鳴笛遠去……王晶拍案叫絕：“神了！這簡直是導演的阿拉丁神燈！拍攝速度和質量都能飛起來！”陳慧嫻、李克勤等人也圍攏過來，驚歎聲此起彼伏。邱淑貞看著屏幕上那個被科技完美複刻的自己，心中既感新奇，也隱隱升起一絲競爭的壓力——技術越先進，對演員的要求是否也越高？她下意識地看向不遠處安靜站立的陳慧嫻，對方精致的臉上也寫滿了震撼與思索。
《霓虹蝴蝶》的劇本躺在梳妝台前，邱淑貞用紅筆勾滿批注。導演要求歌女角色要有“出淤泥不染的純”，她對著鏡子練了整周眼神——不能太媚像舞女，不能太冷像閨秀。片場有了“星眸”的加持，王晶的調度如虎添翼，但也意味著對演員的表演精度要求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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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關鍵的夜總會賣唱戲，邱淑貞反複ng。王晶追求那種在喧囂糜爛中透出的脆弱與堅持。又一次ng後，邱淑貞沮喪地躲在布景後，恰好看到錄音棚方向走來的陳慧嫻。陳慧嫻似乎剛錄完歌，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那份清冷出塵的氣質依然不減，她走過時，空氣中仿佛留下一縷淡淡的幽香。邱淑貞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劇本。
石宏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遞過熱可可，杯壁暖著她有些凍僵的手指。他抽走劇本，在“夜總會賣唱”那場戲旁寫下一行批注：“低頭撫麥克風三秒，再抬眼時含淚微笑”。他低聲道：“慧嫻是月光，清輝遍灑；你是螢火，在暗夜裡自己發光發熱。你的‘純欲’，是掙紮著破繭的蝶，那份煙火氣裡的純真，才是打動人心的力量。彆模仿彆人，做邱淑貞。”
開拍時邱淑貞深吸一口氣，按石宏的提示，低頭，手指輕輕撫過冰涼的麥克風，仿佛在汲取力量。三秒後，她緩緩抬眼，眼中蓄滿的淚水在迷離的霓虹燈光下如碎鑽般閃動，嘴角卻努力彎起一個帶著苦澀與倔強的微笑。鏡頭推近，捕捉到這震撼人心的一幕。
“卡！”王晶的聲音帶著激動，“完美！星眸，剛才那段建模存檔！阿貞，就是這個感覺！”全場靜默一瞬，隨即掌聲雷動。邱淑貞透過朦朧淚眼，看到石宏站在監視器後，對她露出了讚許的笑容。不遠處，陳慧嫻也駐足觀看，眼中流露出真誠的欣賞。
年關將至，石氏百貨頂樓專為藝人開放。邱淑貞給母親挑羊絨衫時，黃鶯的冷笑從身後傳來：“石少奶奶果然氣派。”更衣鏡映出好友淬毒的眼——她參選亞姐落敗，如今在電子廠做流水線，昔日的光彩早已黯淡。邱淑貞心中刺痛，遞過精品區通行卡：“你也來挑件外套？”黃鶯猛地拍開她的手，金卡撞在大理石柱上：“施舍我？邱淑貞，彆以為攀上高枝就乾淨了！”她摔手而去，留下邱淑貞僵在原地，鏡中映出她瞬間蒼白的臉。
邵仲衡的報複來得更狠。小報頭條登出邱淑貞昔日的泳裝照，配文《一脫成名？玉女原是欲女！》。照片刻意選取了略顯暴露的角度，企圖抹殺她努力建立的“純欲”形象。父親邱明生把報紙撕得粉碎，手在發抖，母親林秀蓮摟著她，聲音帶著哭腔：“阿貞…這地方…咱們搬回城寨吧……”電話鈴聲尖銳地刺破彆墅的寧靜，是石宏。他的聲音透過聽筒，沉穩得不可思議：“三天後金唱片頒獎禮，敢不敢穿紅裙？”
那夜紅毯鋪展如血河。邱淑貞一襲正紅緞麵長裙，剪裁完美勾勒出她玲瓏的身段，胸口綴著石宏送的鑽石蝴蝶胸針，振翅欲飛。記者鏡頭瘋閃，捕捉著她驚心動魄的美豔與眉宇間隱忍的倔強。她挽著石宏的手臂穩步前行，任那些刺耳的詰問砸在耳畔：“邱小姐對豔照門有何回應？”“是否靠特殊關係上位？”
石宏突然停步，轉身麵對如林的鏡頭，目光銳利如刀，強大的氣場瞬間壓住了喧囂。“宏宇娛樂已對造謠媒體正式提起訴訟，法庭見。”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緊接著，他微微側身，輕托邱淑貞的後腰，一個充滿保護意味的姿態，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宣告：“同時，很高興在此預告，邱淑貞小姐將擔綱主演張婉婷導演的新作《玻璃之城》，這是宏宇娛樂與星眸技術深度合作的重磅項目！”
鎂光燈轟然炸裂，化作一片銀白的狂潮，將紅毯上的兩人徹底吞沒。邱淑貞仰頭看向石宏緊繃的下頜線，那堅毅的弧度與財經雜誌上石鬆運籌帷幄的神態重合。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認識到，石宏給予她的，絕不僅僅是一條璀璨的星途，更是足以劈開一切流言蜚語、讓她在驚濤駭浪中站穩腳跟的鎧甲與利劍。而宏宇娛樂這片星空下，陳慧嫻等群星的光芒既是壓力，也終將成為她振翅高飛、證明自我的見證者。鑽石蝴蝶在她胸口折射著萬千光華，仿佛隨時要掙脫束縛，飛向更高的天空。
冬雪融儘時，邱淑貞在石氏影城遇見來探班的石鬆。老人目光炯炯如電，身姿挺拔，絲毫不見老態，掃過她時帶著審視：“阿宏為你動用家族律師團，還調用了‘星眸’的核心資源。”未等她辯解，他那雙掌控龐大商業帝國的手卻輕輕拍在她肩頭，力道沉穩：“做石家的人，骨頭要硬。”
玻璃幕牆外，石宏正仰頭對她笑，春陽給他濃密的睫毛鍍上金邊。邱淑貞忽然攥緊了戲服紗袖——那上麵還《玻璃之城》的氣息，豔得刺目，如同她此刻在荊棘中奮力綻放、染著血色的新生。她迎向石鬆的目光，清晰地回答：“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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