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的秋天,香港的空氣裡仿佛都漂浮著躁動與興奮的因子。而這一切躁動的中心,如同一個不斷吞噬熱情又噴薄出光熱的巨大熔爐,正是紅磡體育館。
夜幕降臨,紅館之外,人潮洶湧的景象足以讓任何初見者目瞪口呆。蜿蜒曲折的隊伍早已不見首尾,無數歌迷手中緊握著熒光棒,臉上畫著偶像的符號,眼中燃燒著近乎虔誠的狂熱。黃牛黨在人群中穿梭,喊出的票價數字足以讓普通工薪階層咋舌,卻依然被迅速搶購一空。“梅豔芳”這三個字,就是此刻香港最硬通的貨幣。
場館內,聲浪幾乎要掀翻穹頂。當舞台燈光驟然熄滅,全場數萬人的尖叫如同海嘯般爆發,彙成同一個名字——“anita!anita!”那聲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心臟都不由自主地跟隨節奏狂跳。
追光燈猛地打亮,聚焦於舞台中央那個身影——梅豔芳。
她,已不再是翡翠宮後台那個帶著冷冽鋒芒的皮衣女郎。今夜,她是百變的妖姬,是加冕的女王,是這座紅館之巔唯一的主宰。一襲綴滿水晶的華麗曳地長袍,在她身上毫不顯累贅,反而襯得她氣場磅礴。當她輕啟朱唇,唱起《似水流年》時,眼波流轉間不再是少女的懵懂,而是閱儘千帆、洞悉世情的滄桑與溫柔,每一個尾音都帶著勾魂攝魄的魔力。
音樂驟然變換,節奏變得急促而有力。她甩開長袍,裡麵是緊身短裙與長靴,化身那個叛逆不羈的《壞女孩》。舞步精準而充滿力量,眼神銳利如刀,掃視全場,帶著挑釁與野性的魅力,每一個動作都引發現場更加瘋狂的尖叫與合唱,整個紅館仿佛化作了巨大的迪斯科舞池,沸騰的能量幾乎要衝破屋頂。
然而,最震撼人心的,往往是極致的靜謐。當喧囂落幕,僅剩一束孤零零的追光打在她身上時,她靜立如同雕塑。無需任何伴舞與華服,僅憑那把獨一無二、充滿故事感的嗓音,演繹著《孤身走我路》。歌聲裡那份深入骨髓的孤傲與堅韌,仿佛能穿透靈魂,讓沸騰的全場瞬間鴉雀無聲,數萬人屏息,隻能感受到自己心跳與那歌聲共鳴的震顫。許多資深樂評人坐在觀眾席,忍不住搖頭驚歎:“此音隻應天上有……香港樂壇五十年,恐怕再難出第二個梅豔芳!”
vip包廂內,石鬆安靜地坐在最深處,陰影巧妙地將他的大半身形隱藏。他手中端著一杯醇厚的紅酒,目光卻如鷹隼般,牢牢鎖定在舞台上那個光芒萬丈的身影。他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讚賞,更有一絲精心布局後收獲成功的快意。梅豔芳,這顆他親手從砂礫中發掘、不惜資源打磨的鑽石,如今已成為他石氏娛樂帝國王冠上最璀璨、最耀眼的明珠之一。台下那山呼海嘯的崇拜,正是他商業眼光與掌控力最完美的證明。
然而,紅館的喧囂並非香港樂壇的全部。在這片璀璨星河中,另外兩顆新星正以驚人的速度升騰,其光芒之盛,甚至開始吸引原本聚焦於梅豔芳身上的目光。
陳慧嫻,石宏旗下宏宇娛樂力捧的“公主”,正攜著一股清新而勢不可擋的旋風席卷全港。她的聲音清亮、純淨,帶著一種不染塵埃的貴族氣質,與梅豔芳的滄桑厚重截然不同。繼首張專輯《反叛》一鳴驚人後,新專輯《變、變、變》更是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所有流行榜。主打歌《跳舞街》節奏明快、旋律極具中毒性,瞬間成為各大迪斯科舞廳的靈魂曲目,將她“公主”形象中活潑、靈動、時尚的一麵展現得淋漓儘致。電台裡,dj們用最興奮的語氣報道著她的每一次公開露麵;街頭巷尾,年輕女孩們爭相模仿她的發型與著裝。“公主旋風”所到之處,無人能擋。石宏為她配備了頂級的製作與宣傳團隊,海報、廣告、媒體專訪鋪天蓋地,其勢頭之猛,讓所有圈內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一位新的準天後,已然誕生。
與此同時,石鬆本部的“玉女掌門人”周慧敏,也憑借其首張專輯《夜光》中那首《癡心換情深》,穩穩地在競爭激烈的樂壇占據了一席之地。她如同月光下靜靜盛放的百合,形象純潔無瑕,歌聲清純哀婉,完美契合了無數少男少女對初戀與唯美的所有幻想。這首歌迅速成為ktv裡點播率最高的金曲之一,她的海報也被學生們珍重地貼在床頭。周慧敏的崛起,與梅豔芳的烈焰熾熱、陳慧嫻的活潑靈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卻又奇異地構成了三足鼎立的雛形。娛樂周刊已經開始用“三後鼎立”這樣激動人心的標題,來描繪這香港樂壇前所未有的繁榮盛世。
但是,在這片看似繁花似錦、烈火烹油的盛景之下,唯有端坐於包廂陰影中的石鬆,感受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命運深處的寒意。
紅館內震耳欲聾的歡呼與掌聲,在他耳中漸漸變得模糊、遙遠。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這紙醉金迷的繁華盛景,越過時空的壁壘,看到了另一條時間線上,那由鮮血、眼淚和遺憾鋪就的荊棘之路。作為一個攜帶者未來記憶的穿越者,他腦中清晰地烙印著那些名為“曆史”的殘酷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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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椎悄然爬升。
他想起來了!就是在這個時間點附近,陳慧嫻的異軍突起,將會與如日中天的梅豔芳,發生一場避無可避的、堪稱慘烈的正麵碰撞!而那場圍繞著兩首旋律相似、卻注定成為宿敵的歌曲——《夕陽之歌》與《千千闕歌》——以及隨之而來的“年度最佳女歌手”獎項的爭奪,將會成為撕裂香港樂壇,也撕裂這兩位天後人生的巨大傷痕!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無數細節洶湧而至:
那兩首宿命之歌!他的腦海中清晰地回蕩起兩段旋律,它們都改編自同一首日文原曲,核心旋律驚人地相似,卻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情感表達。一首是梅豔芳的《夕陽之歌》,悲壯、蒼涼,充滿了人生況味與江湖氣息,被賦予了極高的藝術評價;另一首是陳慧嫻的《千千闕歌》,纏綿、悱惻,旋律優美到極致,傳唱度達到了空前絕後的地步。它們是兩顆同樣璀璨的寶石,卻注定要在碰撞中迸發出最刺眼也最傷人的火花。
獎項的修羅場!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一年“年度最佳女歌手”頒獎禮後台,無形的硝煙彌漫。雙方的歌迷在場外從口角發展到大規模衝突,報紙上連日都是駭人聽聞的報道。評委們為“藝術價值”與“流行程度”爭執不休,媒體的煽風點火,將兩位當事人推到了風口浪尖。那不僅僅是獎項的爭奪,更是兩種審美、兩種價值取向,甚至背後兩大資本力量的終極對決。
更讓他心頭沉重的是後續那些早已注定、卻尚未發生的畫麵:頒獎禮後,失利一方粉絲憤怒的嘶吼與淚水,雙方數百名激進歌迷在街頭爆發混戰,棍棒與石塊齊飛,鮮血染紅了地麵……陳慧嫻心灰意冷,在事業巔峰期含淚宣布暫彆歌壇,遠走異國;而獲勝的梅豔芳,也並未感受到多少喜悅,巨大的輿論壓力和內心的複雜情感,促使她逐漸將重心轉向影壇……
一場沒有真正贏家的戰爭。一道深可見骨、永難愈合的傷疤,刻在了兩位天才女歌手的人生中,也刻在了香港流行文化的記憶裡。
石鬆緩緩將杯中殘餘的紅酒一飲而儘,那醇厚的液體此刻卻帶著一絲苦澀。他不能讓曆史重演。他既不願看到自己親手打造的帝國明珠梅豔芳黯然神傷,也不想看到孫子石宏公司旗下最具潛力的頂梁柱陳慧嫻就此隕落。
“永久的傷……”他低聲咀嚼著這四個字,眼神變得銳利而堅定。他必須做點什麼,在這命運的齒輪尚未完全咬合之前,巧妙地、不動聲色地,撥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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