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2月,洛杉磯
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化不開,像一道冰冷、無形的高牆,隔絕了生息。哈默半倚在升高的病床上,氧氣麵罩鬆鬆垮垮地掛在嶙峋的下巴上,徒勞地垂著,像一條被拋在乾涸河床上的魚,徒勞地翕動著鰓。他費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野裡,石鬆拄著那根沉實的黃楊木拐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立在門框的陰影裡,一身剪裁精良的休閒裝束,與病房的慘白格格不入。他望著屋裡那個縱橫四海近百年的老人.
“來了?”哈默的聲音像是砂紙在粗礪的木頭上摩擦,帶著一絲微弱的笑意,卻像耗儘了力氣,“飛越……半個地球來看我?”
石鬆沉默地點了下頭,拄杖走近。床頭的金屬櫃麵映出他模糊的倒影。他將一束裹著透明塑料紙的白色百合輕輕放在櫃上,花瓣飽滿得不合時宜,散發出與消毒水搏鬥的微弱甜香。
“彆浪費,”哈默的視線掠過那束花,投向虛空,“我聞不到。”
石鬆的目光落在哈默塌陷的胸膛上,胸腔裡無聲地默數:隻剩五顆了。
“外麵……天氣怎樣?”哈默卻搶先開口,聲音破碎。
“晴,”石鬆的聲音低沉平穩,“但起風了。”
“風大……好。”哈默牽扯嘴角,露出一絲近似解脫的紋路,隨即被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斷,身體蜷縮如枯葉。咳聲平息後,他喘息著,眼神卻像找到了錨點,“能把骨灰……吹得遠些。”
石鬆的喉結無聲地滑動了一下,仿佛咽下一塊堅硬的冰。
哈默的目光遲緩地轉過來,渾濁卻異常專注,像一把生鏽、遲鈍卻沉重無比的刀,緩緩地、幾乎能聽到聲音地割開兩人之間凝滯的空氣:“石,你氣色……不錯,看著……像隻有七十歲。”
“七十六了。”石鬆糾正,聲音低得如同塵埃落地的歎息。
話題艱難地轉向陳年舊事、故人。哈默說上兩三句就不得不停下,胸腔發出破風箱般的嘶鳴,但他固執地堅持著,每一個詞都像是從肺腑深處摳挖出來。石鬆安靜地聽著,那聲音如同在播放一張布滿劃痕、跳針的老唱片,每一次卡頓、每一次沙啞的摩擦聲,都是被歲月啃噬過的、不可追的紋路。
夕陽的餘暉終於艱難地擠進百葉窗的縫隙,將兩個佝僂的影子長長地、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牆壁和地板上,如同兩座搖搖欲墜的廢墟。石鬆扶著拐杖,緩緩站起身:“我該走了。”
哈默沒有挽留,隻是用那雙深陷的眼窩定定地目送他。那目光如有實質,沉沉地壓在石鬆背上。
石鬆拄著拐杖,一步步挪到門邊。手抬起,握住了冰涼的金屬門把,那寒意瞬間刺透了皮膚。他停頓了,大約有兩秒,或者更久的時間在指間凝固。他在猶豫掙紮。
身後,傳來哈默氣若遊絲、卻清晰無比的聲音,像一根極細的針,刺破了沉寂:“石,我知道……你有辦法。幫幫我”
石鬆的背脊瞬間繃緊,如同一張拉滿的硬弓,連那根黃楊木拐杖似乎都僵直了一瞬。
他猛地回頭。
哈默的眼睛,像兩口被歲月徹底淘空的枯井,深不見底,了無生氣。然而,這一刻,卻閃動著生的渴望
石鬆關上了門。門鎖齧合的聲音輕得幾乎不存在,仿佛怕驚醒了空氣中懸浮的、沉重的塵埃。
“老哥,你發誓。”石鬆的聲音貼著門板傳來,冰冷,堅硬,不留餘地。
病床上,哈默那隻枯枝般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舉了起來。三根手指勉強支起,如同舉起生命中最後一根、隨時會熄滅的火柴棍。
“我以我孫女……”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以及她未出生的孩子發誓——”每一個字都耗儘了殘存的生命力,“今日所言,永……不出我口;今日所得,絕……不索第二次。”never...repeat;never...askforasendtie.)
空氣徹底凝固了,沉重得如同鉛塊,壓得人無法呼吸。
石鬆的手上出現一個鎏金小盒,盒內深紫色的絲絨襯墊上,靜靜躺著一粒迷你鴿子蛋大小、通體散發著柔和而深邃的幽藍色微光的藥丸。那光芒仿佛有生命般,在藥丸內部緩緩流轉、脈動,如同包裹著一片微縮的星雲,散發出一種超越時代認知的能量感。
他沒有絲毫猶豫,拈起那粒藥丸,將它輕輕放在哈默攤開的、布滿褐色老人斑和青色血管的掌心。然後,用自己的手掌,合攏了哈默那幾根冰冷、痙攣的手指,緊緊包裹住。
“一年。”石鬆的聲音像淬過火的鐵,斬釘截鐵,“隻有一年。你會像十年前一樣精神百倍。但,我沒有……多餘的。”
哈默的眼珠微微動了一下,算是回應。他艱難地將那隻緊握的手挪向自己乾癟的胸口,將那粒神聖而幽香的藥丸緊緊貼在心口的位置。
石鬆轉身,這一次,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背影決絕,消失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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