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大年初六,香港石鬆親王行宮)
告彆了大奶奶和那棟充滿舊時光氣息的老宅,石峰和阿玉在石安的陪同下,踏入了石鬆親王位於香港深水灣的龐大行宮群。與半山老宅的古樸截然不同,這裡戒備森嚴,氣派非凡,處處彰顯著石氏在東南亞的無上權勢。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如同趕場一般,穿梭於行宮內的各個獨立院落,拜訪二爺爺石鬆親王那十幾位身份各異的“奶奶”們。過程堪稱一場濃縮的宮廷劇:
二伯母羅阿秋:最為熱情親切,拉著阿玉的手噓寒問暖,對石峰更是關愛有加,直誇他“越來越像他爺爺石瑞)年輕時候了”。
其他幾位“奶奶”:態度各異。有的端著架子,言語間帶著審視和疏離;有的則顯得謹小慎微,笑容裡帶著討好;還有幾位年輕些的,對石峰這位“侄孫”和阿玉這位“總裁助理”充滿了好奇,話題總離不開深圳的繁華和娛樂圈的八卦。石峰應對得體,阿玉乖巧伶俐,禮物多為頂級護膚品、珠寶首飾)送到位,氣氛倒也維持著表麵的和諧。
然而,所有拜訪的重中之重,是那位身份最為特殊的“奶奶”——東南亞聯盟女王,周璿。她並不住在行宮主建築群內,而是在行宮後部一處臨海、環境更為清幽獨立的院落——“璿宮”。
當石峰和阿玉在石安的引領下,穿過層層守衛,踏入“璿宮”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門時,一股肅穆、寧靜又帶著一絲暮靄沉沉的氣息撲麵而來。內部陳設融合了南洋風情與中式典雅,大量運用了深色的名貴木材、象牙雕刻和色彩濃烈的絲綢。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寧神的高級熏香味道。
在鋪著厚厚波斯地毯的寬敞會客廳裡,他們見到了這位傳奇的“聖女女王”。
周璿女王端坐在一張寬大的、鋪著明黃色錦墊的紫檀木椅上。她已七十七歲高齡,身形瘦削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穿著一件剪裁極其考究、繡著繁複金線的深紫色長袍。銀白色的長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戴著一頂小巧精致的白金冠冕。她的臉上布滿深刻的皺紋,皮膚鬆弛,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疲憊和衰弱,但那雙眼睛——雖然眼窩深陷,卻依舊明亮、深邃,如同古井般沉澱著無儘的智慧、滄桑和一種近乎洞察靈魂的力量。她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周身散發出的威嚴與寧靜的氣場,便讓整個空間都為之沉凝。
“石峰...和阿玉,來了。”她的聲音蒼老、沙啞,語速緩慢,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她微微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坐在下首的錦墩上。
侍者奉上香氣清雅的茶點後便悄然退下,廳內隻剩下女王、石峰、阿玉和侍立在女王身側一位麵容沉靜、眼神銳利的中年女官。
“孩子們,坐近些...讓我看看。”周璿的目光緩緩掃過石峰的臉龐,那與石鬆年輕時有幾分相似的輪廓讓她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追憶,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像...真像...鬆哥當年...”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仿佛陷入了短暫的回憶。
石峰和阿玉依言稍稍靠近。近距離下,更能感受到女王身上那股濃重的、屬於生命儘頭的暮氣。她的手指枯瘦,搭在扶手上,微微顫抖著。旁邊的書案上,攤開著一些文件,最上麵是一份用特製金墨書寫的、格式莊重的詔書,旁邊還放著一方古樸的玉璽——那是在起草傳位詔書,將東南亞聯盟名義上的王位,在她身後正式傳給石鬆親王。石峰心中了然,這位女王,自知時日無多了。
“璿奶奶,”石峰語氣恭敬,帶著晚輩的關切,“您身體可好?孫兒和阿玉給您拜年,祝您鳳體安康,福澤綿長。”
周璿微微扯動嘴角,露出一絲極淡的笑容,那笑容裡帶著看透世情的豁達,也有一絲揮之不去的落寞:“老了...不中用了。這副皮囊,怕是撐不了幾年了。”她並不避諱談論死亡,目光掃過那份詔書,“該安排的...總要安排好。這個位置,是鬆哥給我的,最後...也該還給他,或者他指定的人。”
她頓了頓,目光重新聚焦在石峰和阿玉身上,帶著一絲長輩的溫和:“你們...很好。鬆哥提起過你,石峰。說你在深圳做得有聲有色,比他那些不成器的子孫強多了。阿玉姑娘...也溫婉懂事。”她的目光在阿玉臉上停留片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
“謝謝璿奶奶誇獎。”石峰和阿玉齊聲道。
“知道...你們年輕人,對這些陳年舊事或許不感興趣。”周璿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追憶的悠遠,“不過...人老了,總想說說當年。”她的目光投向窗外蔚藍的海麵,仿佛穿越了時空。
“那是...1960年吧?或者61年?記不太清了...”她的聲音帶著滄桑,“兵荒馬亂,我帶著幾個僅剩的族人,像喪家之犬一樣,逃難到香港。身無分文,舉目無親,連明天的飯在哪裡都不知道...那時候,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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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變得深邃,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絕望的自己。
“就在我們走投無路,石鬆先生有請...。”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可思議的感慨,
“結果...就在淺水灣一處不起眼的彆墅裡...”周璿的眼神亮了起來,仿佛那個身影就在眼前,“他那時候...也就四十多歲吧?穿著筆挺的西裝,眼神銳利得像鷹,但說話卻出奇地溫和...”
“後來,他委以重任...”周璿的聲音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那時候,我彆無選擇,也看到了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和野心。我答應了。”
“後來的事情,你們大概也知道了。”周璿的語氣恢複了平靜,“他出錢出力,運籌帷幄,掃清障礙,硬是在東南亞那個群雄並起的年代,把我推上了‘聖女女王’的寶座,建立了東南亞聯盟。名義上,我是至高無上的女王,掌握著聯盟的象征性權力和無儘的財富...何止萬億?整個聯盟的資源和財富都在我名下流轉...”她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但實際上,所有人都清楚,真正在幕後掌控一切的,是石鬆親王。我隻是他選中的,站在台前最合適的那塊‘門麵’罷了。他是我的恩人,我的君主,也是...這盤大棋真正的執子者。”
她的話語坦率得驚人,沒有絲毫粉飾。石峰和阿玉靜靜地聽著,感受到這位傳奇女性平靜話語下的無奈、清醒與深深的羈絆。
“不過,”周璿話鋒一轉,看向石峰和阿玉的眼神多了一份真誠,“我從未後悔過。鬆哥給了我尊嚴,給了我的族人庇護,給了我這波瀾壯闊的一生。沒有你二爺爺,我或許早已死在六七十年代...”
她說完,似乎有些疲憊,輕輕靠在椅背上喘息了片刻。旁邊的女官立刻遞上溫水。
“好了,人老了,話就多。”周璿擺擺手,示意女官,“去把我給孩子們準備的見麵禮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