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心中狂喜！渭南縣！雖非巴蜀，但已是天大的轉機！它就在鹹陽眼皮底下，這意味著監視依然嚴密嬴政絕不可能真放他遠走高飛），但同時也意味著——他離開了那座吃人的鹹陽宮！離開了趙高無孔不入的直接觸手！一縣之地，雖小，五臟俱全！他可以在這裡實踐一些不引人注目的農業技術改良如曲轅犁的推廣），積累治理經驗，培養班底哪怕是最基層的小吏）！但是好歹遠離了胡亥、扶蘇的直接衝突，也遠離了“亡秦者胡”預言的最敏感區域。要是他將治理渭南的“成果”上報，就是最好的“儘忠儘孝”的答卷！
“兒臣…兒臣謝父皇隆恩！”欣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再次重重叩首，淚水洶湧而出，這次是真實的、帶著劫後餘生般慶幸的淚水，“父皇天恩，兒臣銘感五內！定當殫精竭慮，夙夜匪懈，治理渭南！必使百姓安居，倉廩充盈，以報父皇信重之恩！若有寸功，皆父皇教誨所賜！若有差池，兒臣…兒臣提頭來見！”
他賭咒發誓，將姿態做到極致。
嬴政微微頷首，對欣的反應似乎還算滿意。他話鋒一轉，帶著帝王的冷酷與算計：“然，縣令之職，非兒戲。秦法森嚴，賞功罰過，絕無偏私。朕予你一年之期。一年後，朕要看渭南縣的戶籍增長、賦稅實繳、刑獄清平、倉廩存糧四項考績！若考績卓異，朕自有封賞；若考績平庸…”他頓了頓，目光如冰，“或更糟…則證明你今日所言，儘是虛妄！不堪造就！那便不必再回鹹陽了！”
一年！四項硬指標！這是催命符，也是鞭策！嬴政在用最實際的方式考驗他，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不合格？輕則永不敘用，重則…恐怕就是一杯毒酒或一把利劍了！
“兒臣…謹遵父皇聖諭！必不負父皇期望！”欣咬牙應下，聲音斬釘截鐵。他知道，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另，”嬴政的目光掃過侍立的趙高，“著少府調撥新製農具百件，良種十車，助你勸課農桑。”這是給顆甜棗，也是給點啟動資本，更是方便日後衡量他的“勸農”成效。
“謝父皇！”欣再次叩謝。
“退下吧。”嬴政揮揮手，重新拿起朱筆，仿佛剛才決定的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兒臣告退！”欣強撐著因激動而發軟的雙腿，保持著恭敬的姿態，一步一步，倒退著離開了這決定他命運的暖閣。直到踏出殿門，被初冬的冷風一激，他才感到後背衣衫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殿外，芍藥、牡丹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欣對她們虛弱地笑了笑，眼中卻燃燒著壓抑不住的火焰。
成功了！雖然過程凶險，代價沉重一年考績！），但他終於…終於撬開了這座囚籠！渭南縣，將成為他通往巴蜀、通往生路的第一個跳板！
回到蘭台，欣立刻伏案疾書。他需要一份詳細的、能立即著手實施的《渭南初治方略》草案：
1.清查田畝人口立根基）：上任第一把火，必須摸清家底！以秦法為綱，組織可靠小吏需甄彆），重新丈量土地，核實隱匿人口。此乃賦稅、徭役、征兵之基！阻力必然巨大觸及地方豪強），需借“奉旨履新，清查稅基”的虎皮，並拉攏蒙毅可借請教秦律為名，請求其派幾名精通刑名、不畏豪強的法吏協助）。
2.推廣新式農具顯政績）：父皇賜下的農具良種是及時雨！立刻組織鐵匠仿製、改良曲轅犁！選擇幾處“示範田”，由官府提供農具、指導耕作，承諾增產部分減免部分賦稅，吸引農戶使用。此乃短期內提升糧食產量倉廩存糧考績）的最快途徑！
3.整飭吏治樹威信）：新縣初立，吏治混亂。抓幾個典型貪腐、欺壓百姓、辦事不力者），當眾按秦法嚴懲！同時，從本地寒門或流民中，提拔幾個踏實肯乾、略通文墨者充任低級吏員培養自己人）。
4.興修小型水利固根本）：考察灞水支流及渭南地勢，利用農閒，征發徭役，修建幾條小型引水渠或蓄水塘，解決部分丘陵地帶灌溉問題結合“代田法”宣傳）。
5.“孝心”彙報固聖心）：定期每月？）向嬴政上奏簡明扼要的“工作彙報”和“學習心得”，格式工整，內容務實隻談具體做了什麼，遇到什麼困難，如何解決，絕不妄議朝政），字裡行間充滿對父皇“教導”和“賜予機會”的感激。讓嬴政時刻感到，這個兒子在“用心做事”、“努力學習”、“心懷感恩”。
在整理行裝、準備赴任前夕，公子欣“特意”求見了蒙毅。
“蒙將軍！”欣深深一揖，姿態放得極低，“欣蒙父皇隆恩，外放渭南。然…欣自知才疏學淺，於律法刑名、地方治安，尤感惶恐。將軍乃國之柱石，執法如山。欣鬥膽，懇請將軍指點一二，或…或能薦一二通曉秦律、剛正不阿之吏員，隨欣赴任，襄助處理刑獄文書…欣…欣感激不儘！”他奉上那份《渭南初治方略》草案重點在清查田畝和刑獄部分），“此乃欣一些粗淺想法，請將軍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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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看著眼前這個額頭微紅暖閣叩頭所致）、眼神懇切、姿態謙卑的年輕公子，再想到他在胡亥劍下的狼狽與今日主動赴任基層的“擔當”，心中那絲憐憫和好感又增了幾分。他接過草案，略一翻閱，見其條理清晰，立足實務，尤其重視秦法根基，不由得微微頷首。
“公子有心了。”蒙毅語氣和緩，“秦法乃治國之本，地方刑獄，尤須謹慎。本官處確有幾名精熟律令、處事乾練的令史、獄掾，可暫借公子驅使一年，助公子整飭渭南法紀。望公子善用之，不負陛下期望！”
“多謝將軍！”欣大喜過望，再次深深行禮。蒙毅派出的法吏，將成為他撬動渭南地方勢力、貫徹秦法、建立威信的關鍵助力！更重要的是，這條線，連上了！
馬車駛出鹹陽巍峨的城門，車內設施簡陋，卻絲毫不影響主仆三人的心情，公子欣掀開車簾回望。那座吞噬了無數生命的黑色巨獸，在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顯得愈發森冷。他放下車簾，眼中最後一絲偽裝褪去，隻剩下冰冷的銳意和破釜沉舟的決心。
馬車在通往渭南的官道上顛簸，隨行的還有始皇派來的四名黑冰衛和駕車的馬夫。公子欣閉目養神，腦海中已開始飛速勾勒渭南縣的輿圖、人口分布、勢力格局…一場新的、同樣凶險但充滿希望的生存遊戲，已然開始。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枚溫潤的玉佩，仿佛在汲取力量。前路漫漫，危機四伏，但他手中，終於握住了一絲主動權。
渭南，我來了！
一年為期，隻許成功，不許失敗！這裡，將是他公子欣，在這大秦末世棋盤上，落下真正屬於自己、通向生路的第一枚活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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