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安外攘,五年新約
定遠宮殿的晨霧還未散儘,銅鶴香爐裡升起的青煙在梁柱間繚繞,將昨夜西征議策的激昂餘韻輕輕包裹。
嬴政重新落座禦座,玄色龍袍上的金線在晨光裡流轉,他指尖劃過案幾上另一卷空白竹簡,忽然開口,聲音比昨日更沉幾分:“西征五年計已定,但萬裡疆土,根基在腹心。若關內不穩,西域所得皆是流沙。今日,朕要與你們議的,是大秦腹心的五年之約。”
殿內重臣皆是一凜。昨日議西征時,滿殿皆是金戈鐵馬的豪情,此刻陛下話鋒一轉,目光落在關內,顯然是要內外兼顧,築實根基。
贏欣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明鑒。兒臣以為,西域如枝葉,關內是根本。枝葉再盛,若根本動搖,終究難立。故內治五年,當以‘安內’為綱,‘興利’為目,綱舉目張,方能支撐西征偉業。”
“安內?”
嬴政抬眼,目光掃過李斯,
“李相以為,關內最大的隱患何在?”
李斯撫著胡須,沉聲道:“陛下,六國雖滅,遺民心念故國者不在少數。
楚地多遊俠,齊地存舊族,趙地尚武風,若有奸人煽惑,極易生亂。前日臨淄傳來密報,田氏餘孽仍在暗中聯絡宗族,私藏兵器。”
蒙恬按劍道:“臣請領兵清剿!凡藏匿兵器者,斬立決;私結宗族者,遷於河西屯田,斷其根基!”
“一味強硬,恐激化民怨。”贏欣輕聲反駁,“田氏餘孽不過百人,但若牽連過廣,逼得齊地百姓抱團,反成大患。
兒臣以為,當用‘梳篦之法’——先清戶籍,編戶齊民,讓隱匿者無所遁形;再赦其無罪者,許以田宅,使其歸農。至於首惡,擒而誅之,震懾即可。”
嬴政微微頷首:“楚地呢?朕聽說,沛縣有個叫劉邦的亭長,私放刑徒,嘯聚芒碭山,已成氣候。”
提到劉邦,馮去疾眉頭緊鎖:“那劉邦出身微末,卻善籠絡人心,身邊已聚起樊噲、蕭何之流,據說還有個叫張良的韓國遺臣為其謀劃。楚地官吏幾次圍剿,都被他仗著山林地勢躲開了。”
“圍剿不如招撫。”贏欣語氣篤定,“劉邦雖為亂民,卻知體恤部眾,麾下多是破產農夫。
若能赦其罪,許他率部歸農,再授個縣尉之職,讓他鎮守一方,既能消弭禍亂,又能為我所用。即便他不肯歸降,也當先查清其虛實,避免逼他與其他亂黨合流。”
李斯點頭道:“公子欣所言極是。秦滅六國未久,民心未附,若能以招撫化敵為友,勝過十次圍剿。隻是如何確保這些降者不再反水?”
“以利係之,以法繩之。”贏欣道,“歸降者皆登記造冊,家屬遷居關中為質;有功則賞,有過則連坐。劉邦若真是識時務者,自會明白歸順比叛亂劃算。”
嬴政指尖在案幾上叩出輕響,忽然看向贏欣:“你昨日說,內治要興利。這‘利’字,該從何說起?”
贏欣眼中亮起光,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展開道:“父皇,兒臣在定遠時,曾試推數物,皆能惠及民生,兼增國庫。
其一,暖炕與火爐。北地苦寒,冬日凍斃者十中二三,若推廣暖炕,用磚石壘砌,燃柴取暖,可保百姓過冬無虞;火爐則可置於屋中,既能取暖,又能烘烤糧食,防其黴變。”
蒙恬撫掌道:“此法甚好!北境軍卒冬日戍邊,常凍裂手足,若有火爐暖炕,軍心必穩!”
“其二,曲轅犁。”贏欣繼續道,“舊犁需二牛三人,費力低效。曲轅犁隻需一牛一人,深耕淺種皆可,畝產可增三成。兒臣已讓定遠工坊造出百具,若能批量打造,分發郡縣,不出三年,關中糧產可翻一番。”
馮去疾連忙問道:“打造曲轅犁需多少鐵料?如今西域要用鐵鑄兵器,關內鐵料恐難支撐。”
“可先用木模試造,關鍵部件用鐵,其餘用硬木。”贏欣道,“定遠工坊有巧匠能鍛打薄鐵,既省料又耐用。兒臣已將圖譜帶來,可交與少府監,令其仿製。”
嬴政接過圖譜,指尖劃過曲轅犁的精巧構造,頷首道:“準。其三呢?”
“養殖業與精鹽。”贏欣道,“關中多平原,可鼓勵百姓圈養牛、羊、豬、雞、鴨、鵝、兔,官府提供良種,秋後按頭數征稅,既增肉食,又多得皮革;精鹽則是民生必需,如今民間所食多是粗鹽,含苦味,易致病。可在河東設精鹽工坊,用草木灰提純法造精鹽,官賣統價,既利百姓,又為國庫增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