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出發層的晨光裹著點亮，透過巨大的玻璃幕牆灑進來，在瓷磚上投出長條的光斑。成彥拖著淺青色行李箱站在值機口前，輪子碾過地麵時發出“咕嚕咕嚕”的輕響，像在數著剩下的時間。箱子側麵貼滿了各色小貼紙：張師傅畫的飛天飄帶用的是敦煌礦物顏料，淺青色的飄帶邊緣還泛著細閃，是老人特意加的“釉色”；李教授的琵琶簡筆旁寫著“記得練氣息”，是上次錄主題曲時他叮囑的；江南竹編老匠人的竹節圖案裡藏著個小箭頭，指向貼在最中間的梔子——那是顧懷安昨晚貼的，他蹲在客廳地板上，用鑷子一點點對齊邊角，說“這樣在佛羅倫薩的行李轉盤上，你一眼就能認出它”，指尖沾了點膠水，還蹭在成彥的牛仔褲上留了個小印子。
顧懷安站在她左手邊，手裡拎著個帆布包，包帶被他揉得有點皺。裡麵裝著她今早忘在玄關的薑棗茶——保溫杯是淺粉色的，杯蓋裡還塞著包紅糖，他怕國外的紅糖不夠純；還有個米色護頸枕，枕套上繡著朵小小的梔子，是他找上次做禮服的師傅加急繡的，“你在飛機上總睡不好，這個枕著能舒服點”。他伸手幫她把羊絨圍巾往上攏了攏，指尖碰到她後頸的碎發，軟乎乎的，像上次在敦煌研究院摸到的駝毛毯子。“佛羅倫薩早上比北京冷5度，彆嫌麻煩，出機場就戴上——我查了未來一周的天氣，周三會下雨，記得把折疊傘放在帆布包側兜，彆像上次在江南那樣，淋著雨跑回竹編作坊。”
成彥的指尖悄悄勾了勾圍巾的邊角，能摸到裡麵繡的飛天飄帶暗紋——是顧懷安特意選的，說“跟你行李箱上的貼紙配”。她沒說話，隻是盯著他手腕上的舊手表——表盤邊緣的氧化痕跡比上次更明顯了，玻璃上還有道細小的劃痕，是去年在敦煌拍素材時，他幫張師傅扶拓板不小心蹭到的。“你那表該拿去修修了，走時會不會不準？上次拍張師傅補飄帶，你還說‘差一秒都不行’，現在要是慢了，跟老周對拍攝時間該亂了。”
“準著呢。”顧懷安抬起手腕，對著晨光看了眼，指針“哢嗒”跳了一下，聲音在嘈雜的機場裡竟格外清晰。“我爺爺以前說，‘好表要跟重要的人一起修，才能走得更久’——等你回來，咱們一起拿去王府井那家老修表店，讓王師傅給它換塊新玻璃，再上點油，保管跟新的一樣。”他頓了頓，聲音壓得低了點，像怕被旁邊的人聽見，“我跟佛羅倫薩陶瓷博物館的館長通了三次視頻，他答應帶你去見馬爾科先生——就是那個藏著19世紀陶瓷修複筆記的老匠人。筆記裡記著用蜂蠟補瓷的手法，跟張師傅用敦煌礦物顏料補壁畫的原理相通，你到時候多問問，最好能拍點筆記的照片，回來跟張師傅一起研究。”
“姐！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小夏拎著個透明塑料袋跑過來，袋子上還貼著敦煌郵局的郵戳，邊角被風吹得卷了起來。裡麵裝著兩包李廣杏乾，包裝袋上印著張師傅的手寫體：“丫頭，國外沒有這味，少吃點，彆上火。”“張師傅上周就寄了，結果快遞在路上耽誤了三天，他昨天還跟我視頻，急得直拍大腿，說‘要是趕不上丫頭的飛機，我就再寄一次’！”小夏把袋子塞進成彥的帆布包，突然壓低聲音，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眼神往不遠處的柱子那邊瞟：“你看柱子後麵那個戴黑鴨舌帽的，是林薇薇的助理小王！我剛才看見他舉著個長焦鏡頭，鏡頭蓋都沒摘乾淨，估計想拍你倆告彆的照片，回去給林薇薇做‘同框營銷’——上次他還想混進《幕後之光》的拍攝現場，被老周當場揪出來，說‘你家藝人連拓板都握反，拍出來的東西誰看’！”
成彥順著小夏的眼神望過去，果然看見個熟悉的身影——小王穿著件黑色連帽衫，帽子壓得很低，手裡舉著個相機，假裝在拍機場的指示牌，鏡頭卻偷偷對著這邊。她忍不住笑了，指尖捏了捏帆布包裡的杏乾袋：“隨他拍，咱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再說，他拍了又能怎麼樣？林薇薇連陶瓷修複刀都拿不穩，上次參加文化節，把‘青釉’說成‘青瓷釉彩’，被周教授當場糾正，現在還有網友剪她的‘文化笑話集錦’呢。”
“何止！”小夏掏出手機，點開平台的數據後台，屏幕亮得晃眼。“陸哥剛發的，《幕後之光》第二季的預約量已經破720萬了！比咱們預期的多了20萬！還有三個海外平台想同步買版權，說要配意大利語、法語和西班牙語字幕，把張師傅的故事傳到國外去！”她劃了下屏幕，調出另一個頁麵，“陳導也發消息了，《青釉》的行業期待值漲到95分了！比去年拿國際影後的那部《藍調時刻》還高3分！業內都說，這次你要是能拿下這個角色，明年的電影節提名穩了！”
顧懷安幫成彥把帆布包的肩帶調短了點，避免滑落。“陳導還跟我說了個行業冷知識——海外拍匠人題材，必須配‘文化翻譯官’，不光是翻譯語言，還要翻譯技術術語。比如‘釉色’在意大利語裡有三個詞，對應不同的燒製階段，要是譯錯了，當地的匠人會覺得你不專業。上次有個劇組把‘生釉’譯成‘未燒的漆’，被當地媒體笑了半年，最後還得重新補拍采訪。”他指了指成彥帆布包側麵的小口袋，“我把文化翻譯官的聯係方式寫在紙條上，放在裡麵了，還有她的微信，你到了佛羅倫薩就加她，有不懂的隨時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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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彥女士，您乘坐的ca931次航班即將開始值機，請您儘快前往32號值機口辦理手續。”機場廣播裡的提示音響起，成彥捏著機票的手指突然收緊，指尖把紙質票根捏出了道深深的印子，連票麵上的“佛羅倫薩”三個字都有點模糊了。顧懷安看著她，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伸手想抱她，又怕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太顯眼，最後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掌心能感覺到她襯衫下的肩胛骨有點硌手——這陣子忙著準備出國，她肯定沒好好吃飯。“該進去了，彆誤了登機。值機時記得把護照放在最外麵，彆像上次在江南高鐵站那樣，翻了半天包才找到。”
成彥突然轉過身，往他身前湊了湊——沒靠得太近，隻離了一拳的距離，然後輕輕抱了上去。她的胳膊很輕，搭在他的後背時，手指還悄悄捏了捏他西裝的衣角，能感覺到布料下的體溫。臉沒敢靠得太實，隻蹭到他的西裝袖子，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鬆味——跟上次在敦煌研究院拍素材時一樣，他當時穿著件同款西裝，袖口沾了點敦煌的沙粒，說“這味道跟壁畫的氣息配”。
“等我回來。”她把嘴湊到他的耳邊，聲音很輕，像怕被風吹走，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回來跟你一起錄《青釉》的主題曲，我已經想好了，在副歌部分加一段琵琶，跟你的鋼琴配；還要一起去景德鎮拍《幕後之光》第二季，張師傅說要教咱們用陶瓷土拓飛天圖；對了，還要一起去修你的手表，王師傅要是問起，就說這表陪咱們拍了兩部作品，得好好修。”
顧懷安的手僵了一下，然後輕輕搭在她的後背，沒敢用力，隻虛虛地攏著，像怕碰碎了什麼易碎品。指尖碰到她圍巾上的飛天飄帶，突然想起昨晚準備信封時的場景——他坐在書桌前，把馬爾科先生的聯係方式、注意事項，還有張師傅拓的《梔子圖》邊角料，一點點放進信封，封蠟時還不小心燙到了手指，現在指尖還有個小小的紅印。“好。我等你。”他趕緊從口袋裡掏出信封，遞到她手裡，“差點忘了這個，裡麵的拓片碎片跟你護身符裡的是一套，張師傅說‘這樣不管你在哪，都像有咱們陪著’。”
成彥接過信封，厚厚的，捏在手裡能感覺到拓片碎片的硬質感。她剛想說話，廣播裡又響起了提示音：“成彥女士，您的航班即將停止值機，請您立即前往32號值機口。”小夏在旁邊急得直跺腳，手裡的手機都快捏不住了：“姐！快去吧！再不去就趕不上飛機了！我跟陸哥還約好，等你起飛了就開《幕後之光》第二季的籌備會呢！”
成彥把信封小心翼翼地塞進帆布包的內兜，拉好拉鏈。最後看了眼顧懷安——他的眼眶有點紅，卻還在笑，嘴角的弧度跟上次在醫院陪她聽《等你回答》時一樣。手裡還拎著她剛才忘在椅子上的薑棗茶，杯身的溫度透過塑料袋傳過來，暖乎乎的。她咬了咬下唇，轉身往值機口走，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揮了揮手：“我到了佛羅倫薩就給你發消息！記得幫我喂辦公室窗台上的那盆多肉，彆像上次那樣，忘了澆水，差點把它渴死！”
顧懷安站在原地揮手，看著她的背影慢慢走進值機口。淺青色的行李箱在人群裡很顯眼，貼滿貼紙的側麵時不時閃過光。小夏在旁邊偷偷抹眼淚，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聲音有點抽抽搭搭：“顧老師，你說姐在國外會不會想家啊？她連煮個麵條都能把鍋燒糊，上次在敦煌拍素材，還是張師傅幫她煮的西紅柿雞蛋麵；還有她的眼鏡，總是丟三落四，要是在國外找不到眼鏡店，該怎麼辦啊？”
“不會的。”顧懷安把薑棗茶放進自己的帆布包，拉好拉鏈。“我跟她約好了，每天晚上八點視頻——她那邊是下午兩點，不耽誤她拍戲，也不耽誤我跟老周對素材。我還把她常用的眼鏡框拍了照片，存在她的手機裡，要是眼鏡壞了，直接拿著照片去眼鏡店就能配。”他頓了頓，指了指手機屏幕，“平台說要做《幕後之光》的衍生直播，每周日下午三點，讓張師傅教大家簡單的拓片技巧，我到時候會把直播鏈接發給她，讓她也能看著，就像跟咱們一起在敦煌一樣。”
正說著，小王突然從柱子後麵走出來，拎著相機往值機口方向衝，被旁邊的保安大哥當場攔住。“不好意思，先生，您沒有機票，不能進入值機區域。”保安大哥的聲音很洪亮，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
小王急得臉通紅，手忙腳亂地解釋：“我是成彥老師的朋友，她落了東西在我這，我得給她送過去！”他手裡舉著個空的禮品盒，明顯是臨時找的道具。
小夏走過去，故意提高聲音，讓周圍的人都能聽見：“朋友？我們跟成彥姐一起工作這麼久，怎麼從沒見過你？再說，成彥姐的東西都在她的帆布包裡，你手裡那個禮品盒，不是上周林薇薇參加活動時收到的嗎？上麵還有品牌的ogo呢！”她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是上次文化節上，林薇薇把拓板握反的照片，“你家藝人連拓板都不會握，還好意思蹭‘文化匠人’的熱度？上次想搶《幕後之光》的衍生綜藝，被陸哥懟得說不出話，現在又來機場蹭，要不要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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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乘客都笑了，有人拿出手機拍照，還有人議論“原來就是那個拍偽文化劇的團隊”。小王的臉漲得像熟透的西紅柿，拎著相機就往機場出口跑，連禮品盒都掉在了地上。保安大哥笑著對小夏說：“姑娘說得對，這種蹭熱度的我們見多了！上次他還想混進電影節的紅毯，被我們攔在門口，現在又來這一套，以後我見一次攔一次！”
顧懷安沒在意這場小插曲，眼睛還盯著值機口的方向。過了大概十分鐘，成彥從安檢口那邊探出頭，隔著人群往這邊望。她的頭發有點亂，估計是過安檢時摘圍巾弄的，看見顧懷安還站在原地，趕緊揮了揮手，然後才慢慢消失在拐角處。
他掏出手機，點開跟成彥的對話框，輸入“路上注意安全，飛機上記得吃點東西，彆光喝薑棗茶。到了佛羅倫薩要是找不到酒店，就給我打電話，我幫你跟酒店前台溝通”，想了想，又加上個小小的梔子表情——是他特意存的，跟成彥帆布包上的貼紙一樣。發送成功的瞬間，口袋裡的舊手表“哢嗒”響了一聲，他抬頭看向機場的電子屏——成彥的航班狀態已經變成“正在登機”，晨光透過玻璃落在屏幕上，把“佛羅倫薩”三個字照得格外亮，像撒了層金粉。
小夏碰了碰他的胳膊，手裡拎著剛才小王掉的禮品盒：“顧老師，咱們回去吧？陸哥已經在工作室等咱們了，還說要跟咱們商量《幕後之光》第二季去景德鎮拍陶瓷匠人的細節，張師傅也說要在線上參會。”
顧懷安點點頭，卻沒動，直到電子屏上的航班狀態變成“已起飛”，才慢慢轉身。手裡的帆布包還留著成彥的溫度，剛才她抱他時蹭在西裝上的雪鬆味，還淡淡的散不去。他知道，這半年的等待不算長——等她帶著《青釉》的故事回來，等她把馬爾科先生的修複筆記帶回來，等他們一起把中國匠人的光傳到更遠的地方，所有的牽掛，都會變成值得。
走出機場時，晨光已經暖了不少，照在身上軟軟的。顧懷安路過那家常去的咖啡店，櫥窗裡擺著新做的龍井酥，跟成彥喜歡的味道一樣。咖啡師看見他，笑著遞過來一杯打包好的龍井：“顧先生，這是成彥女士常點的，她說您喜歡加兩勺蜂蜜。我剛才看見她登記了，等她回來，我再給她做新鮮的。”
顧懷安接過龍井，指尖碰到溫熱的杯身，心裡暖得發慌。他掏出手機，給張師傅發了條語音：“張師傅，成彥已經登機了，您寄的杏乾她帶上了。等她到了佛羅倫薩，我讓她跟您視頻，您到時候跟她講講蜂蠟補瓷的技巧，幫她提前做做功課。”
沒過幾秒，張師傅的語音就發了回來，聲音裡滿是笑意，還帶著點敦煌的風沙味：“好！讓丫頭在國外好好的，彆惦記咱們！等她回來，我把新拓的《飛天圖》給她留著，咱們一起去景德鎮，用陶瓷土拓一幅大的，掛在工作室裡，讓所有人都看看咱們中國匠人的手藝！”
顧懷安握著手機，站在機場門口的晨光裡，手裡的龍井還冒著熱氣。遠處的飛機轟鳴聲慢慢消失在天際，他知道，成彥的新旅程已經開始，而他們的約定，也會在半年後，在滿是梔子香和陶瓷味的日子裡，慢慢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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