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漸小了些,從瓢潑大雨轉為了淅淅瀝瀝的雨絲。村子裡的土路泥濘不堪,但總算有了踏實的平地。擔架被幾個壯勞力穩穩當當地抬著,快速送往村裡的衛生所。那位女知青的啜泣聲也漸漸低了下去,或許是疼痛稍緩,或許是看到了希望。
張大姐風風火火地拉著沈念秋往女知青宿舍走,嘴裡不住地念叨:“你說你們這些孩子,真是不要命了!這麼大的雨,山路多滑啊!虧得建國那孩子力氣大,背得穩當,你也機靈,在旁邊幫著……但下次可不敢這麼莽撞了!”
沈念秋低著頭,任由張大姐數落,心思卻還停留在剛才的山路上,停留在秦建國那寬厚穩重的背上,停留在他接過手帕時那深深的一瞥。她的臉頰依舊發燙,心跳也未能完全平複,胸腔裡那股洶湧澎湃的情愫,並非擔憂和敬佩就能完全概括。她隻是含糊地應著:“嗯,知道了,張大姐。”
回到宿舍,其他女知青也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情況。沈念秋簡單說了說,換下濕透的衣裳,用乾毛巾擦著頭發。同屋的姐妹遞過來一碗熱騰騰的薑湯,辛辣的味道衝入鼻腔,讓她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她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著,暖流順著喉嚨滑下,驅散著體內的寒意。但另一股暖流,卻源自心底,難以驅散,反而愈發清晰。
另一邊,秦建國回到男知青宿舍,同樣被眾人關切了一番。他話不多,隻是簡單應了幾句,便也換下了濕衣服。冷水衝了衝臉,手臂的酸脹感依舊明顯。他攤開手掌,那條半濕的手帕靜靜躺在掌心,淺色的格子,帶著極淡的、似乎是皂角的清香,和他平時用的粗布汗巾完全不同。
他頓了頓,沒有像對待普通物件那樣隨手揉搓,而是仔細地將其捋平,搭在屋內拉起的繩子上晾好。做完這個,他才端起自己的那碗薑湯,一飲而儘。火辣辣的感覺從胃裡升起,身體暖和了,但腦海裡那雙清亮擔憂的眼睛,和那悄悄托扶的力量,卻揮之不去。
衛生所那邊傳來消息,受傷的女知青隻是腳踝扭傷嚴重,有些擦傷,並未傷及骨頭,大家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雨後的傍晚,空氣格外清新,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晚霞掙紮著從雲層縫隙裡透出些許金光,灑在濕漉漉的屋頂和地麵上。
晚飯時分,食堂裡比平日熱鬨些,大家都在議論下午的事情。秦建國走進來時,不少人都投去讚許的目光。他依舊是那副沉穩的樣子,打了飯,和幾個相熟的男知青坐在一起。
沈念秋和幾個女伴一起進來,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身影。她的心又不自覺地快跳了兩下。她下意識地避開他那桌,找了個稍遠的位置坐下。
吃飯間,她能感覺到偶爾有目光從那邊掃過來,但她不敢抬頭確認。
飯後,大家陸續散去。沈念秋幫忙收拾完碗筷,走出食堂,正準備回宿舍,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沈念秋同誌。”
她腳步一頓,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轉過身,看到秦建國就站在幾步開外,霞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你的手帕,”他走上前,手裡拿著那條已經乾透、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洗好了,還給你。謝謝。”
他的語氣很正式,符合他們平時交流的慣例,但眼神卻比平時多了一絲溫度。
沈念秋接過手帕,指尖不經意觸碰到他的手掌,微微有些粗糙,帶著勞作的痕跡。她像被燙到一樣迅速收回手,臉頰又開始發熱。“沒……沒事,不用謝。”她小聲說,低下頭看著手裡的手帕,疊得這樣整齊,出乎她的意料。
兩人之間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隻有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吠和人們隱約的談話聲。
“你的手臂……還好嗎?”沈念秋鼓起勇氣問道,依舊沒敢抬頭直視他。
“沒事,歇會兒就好了。”秦建國回答,聲音似乎放緩了些,“今天……也多虧你了。”
“我沒做什麼,”沈念秋連忙搖頭,“都是你在出力。”
“你看路看得很準,省了不少麻煩。”秦建國頓了頓,像是斟酌了一下詞句,“那種情況下,有個可靠的人在旁邊,很重要。”
這話讓沈念秋的心尖微微一顫。她終於抬起頭,撞進他認真的目光裡。那目光裡沒有了雨中的緊迫和疲憊,而是清晰的認可和……欣賞?
“應該的。”她輕聲說,感覺自己的嘴角忍不住想上揚,連忙又抿住了。
霞光映照下,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種微妙而暖昧的氣氛在空氣中流淌,比夏日的雨後空氣更讓人心頭發暖。
“快回去吧,起風了,彆著涼。”秦建國最終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嗯,你也早點休息。”沈念秋點點頭,握緊了手裡的手帕,轉身朝宿舍走去。這一次,她的腳步輕快了許多。
秦建國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女宿舍門口,才緩緩轉身離開。
夜幕悄然降臨,星星點點綴滿晴空。村子漸漸安靜下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一次意外的救援,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蕩開的漣漪,悄然改變著某些東西,滋養著某些在艱苦歲月裡悄然生長、卻無比堅韌的情感。
沈念秋躺在炕上,手裡還攥著那條手帕。窗外的星空格外明亮。她回想起今天他每一步的穩健,他沉重的呼吸,他信任的眼神,他最後的道謝和那句“很重要”……
而另一邊的秦建國,在臨睡前,目光再次掠過繩子上那抹乾淨的淺色格子,然後才吹熄了油燈。
夜,還很長。但某種清新而蓬勃的東西,的確正在滋生,如同雨後的禾苗,靜待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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