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知青點裡飄起久違的肉香。秦建國和幾個夥伴在角落裡支起小鍋,小心翼翼地燉著兔肉。沒有過多的調料,隻撒了一把野山椒和幾粒粗鹽,翻滾的湯汁泛著油花,濃鬱香氣鑽進每個人的鼻腔,勾得肚裡的饞蟲蠢蠢欲動。這是一頓難得的盛宴,足以暫時驅散連日來的疲憊與匱乏。
然而,秦建國咀嚼著鮮嫩的兔肉,味同嚼蠟。值班乾部林中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和那番意有所指的話,像一片陰雲籠罩在他心頭。那不是簡單的警告,更像是一種宣示——無論他們做什麼,都逃不過那雙在暗處審視的眼睛。山林,這片他們賴以補充營養、尋求喘息的空間,似乎也不再安全。
“建國,想啥呢?快吃啊,涼了就腥了。”同伴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秦建國回過神,勉強笑了笑,夾起一塊肉,低聲道:“沒什麼,就是在想,下次進山,得更小心點。”
“怕他個鳥!”另一個同伴壓低聲音,帶著憤懣,“山是國家的,野物是無主的,咱們憑本事弄點吃的,還能真犯了王法?”
“話是這麼說,”秦建國聲音沉穩,“可他現在不明著來,才是最麻煩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那晚之後,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節奏。出工、收工、學習、休息。但秦建國能感覺到,某種無形的壓力正在收緊。值班乾部偶爾在大會上講話,會不點名地批評“某些同誌”不安心生產,“心思活絡”,總想走“歪門邪道”。目光雖未直接落在秦建國身上,但那冰涼的視線掃過,足以讓他脊背發僵。
集體的夥食依舊清湯寡水,長期的營養不足開始顯現出更具體的症狀。秦建國發現自己有時蹲久了站起來,眼前會陣陣發黑。幾個女知青的臉色也更加蒼白,缺乏血色。他知道,身體的“缺口”在變大,僅僅依靠大隊分配的口糧,遠遠不夠。
山,必須還得進。但方式要變。
他不再大張旗鼓地約人同行,行動也更加隱秘。有時是利用難得的半天休息,獨自一人鑽入山林;有時是趁著淩晨天色未明,像一道影子般悄然離去。他不再局限於布置套索和彈弓,開始嘗試更多的方法。他憑著記憶和觀察,挖掘一些可以食用的、澱粉含量高的植物根莖,辨認無毒的野果和菌類。他甚至嘗試在更隱蔽的溪流段設置簡易的魚簍,希望能撈到些小魚小蝦,補充那極度缺乏的蛋白質和鈣質。
沈念秋察覺到了他的沉默和忙碌,也更加擔憂。她不再多問,隻是在他每次出發前,默默地將自己省下來的玉米餅子或是烤紅薯塞進他的行囊,有時還會添上一小包用舊報紙仔細包好的鹽巴。一次,她甚至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小瓶豬油,鄭重地交給秦建國:“山裡冷,吃東西時拌上一點,扛餓,也暖身子。”
這種無聲的支持,成了秦建國冒險進入山林的最大慰藉和動力。
一次,秦建國在更深的山坳裡發現了一片野山藥藤。他心中一陣激動,這東西頂餓,營養也好。他花費了大半天時間,小心翼翼地挖掘,儘量不破壞根係,隻取走部分,以便其能繼續生長。汗水浸透了衣衫,手掌磨出了水泡,但當他把那幾根沾滿泥土的粗壯根莖裝進布袋時,心裡是踏實的。
然而,就在他準備撤離時,身後再次傳來了腳步聲。秦建國渾身一緊,迅速閃到一塊巨石後麵,心臟狂跳。
來的果然是值班乾部。他似乎對這片區域也很熟悉,徑直走到秦建國剛才挖掘的地方,用腳撥弄著剩下的藤蔓和翻新的泥土,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
“倒是會找地方。”他喃喃自語,“野山藥,好東西啊……看來,有人是不打算接受教訓了。”
他沒有久留,像上次一樣,巡視一圈便離開了。但這一次,秦建國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話語裡的寒意和威脅。值班乾部不是在勸誡,而是在記錄,在積累“證據”。
秦建國背著沉甸甸的山藥回到知青點,沒有聲張。他將大部分山藥混入集體的糧食裡,隻留下一小截,晚上悄悄煮了,和沈念秋分食。軟糯香甜的山藥下肚,帶來了久違的飽腹感和溫暖,但兩人對視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憂慮。
“他盯上你了。”沈念秋聲音很低,帶著一絲顫抖。
“我知道。”秦建國看著跳躍的煤油燈火苗,“但沒辦法,總不能看著大家身體垮下去。”
營養的突破,在山林的饋贈和人為的封鎖之間,變成了一場無聲的拉鋸戰。秦建國知道,值班乾部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足以“人贓並獲”、讓他無法辯解的時機。而他,必須在愈發狹窄的縫隙中,為生存尋找那一點點可憐的希望。山林依舊沉默,但其中的危險,已從不辨方向的迷途和凶猛的野獸,更多變成了來自同類那冰冷而持久的凝視。下一次進山,或許就是圖窮匕見之時。秦建國握緊了拳,眼神裡那片在修渠工地上磨礪出的韌勁,混合著獵手的警惕,變得更加複雜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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