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的下午縣裡支援的大部隊到了,雷隊長帶著一個中隊的戰士到了,指揮部裡,煤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動著,將圍在地圖前的人影拉長,投在斑駁的土牆上,仿佛一幅即將奔赴戰場的剪影。周科長、雷隊長、老支書、秦建國、趙衛紅、沈念秋,以及孫福根和老獵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地圖上那被紅圈標注的亂石坡區域,空氣裡彌漫著硝煙未起時的緊繃。
雷隊長帶來的縣中隊戰士和靠山屯的民兵已經完成了混編和最後的戰前檢查。武器雖然簡陋,老套筒、漢陽造與磨得鋥亮的大刀紅纓槍並存,但緊握它們的手充滿了力量。孫福根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又快又重,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像身邊的老獵戶一樣沉靜。老獵戶正最後一遍檢查他那杆老槍,然後用粗糲的手指撫過腰間的獵刀刀刃,眼神如同準備撲擊前的蒼狼,渾濁卻銳利,仿佛能穿透這濃重的黑夜,直視溝壑深處的敵人。
子時過半,隊伍分頭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野狼溝的黑暗。主攻隊伍在雷隊長、老獵戶和孫福根的引領下,沿著上次偵察的險僻路徑,再次向亂石坡進發。這一次,隊伍龐大得多,但紀律嚴明,除了衣物與岩石、灌木偶爾摩擦發出的幾不可聞的窸窣聲,以及壓抑的呼吸,再無其他聲響。溝內的空氣似乎比前夜更加潮濕冰冷,腐爛樹葉和野獸巢穴的腥臊氣中,仿佛混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火藥味和陌生人的體味,讓老獵戶的鼻翼不時微微翕動,打出手勢讓隊伍暫停,凝神諦聽。
距離亂石坡還有一裡多地,老獵戶猛地舉起拳頭,整個隊伍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間凝固在陰影裡。他側耳傾聽了足有半分鐘,然後緩緩指向左前方一片黑黢黢的灌木叢,對身邊的雷隊長和孫福根用幾乎無法察覺的氣聲說:“不對,那裡多了個‘釘子’,上次沒有。”
雷隊長眼神一凜,順著方向仔細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分辨出那片灌木的輪廓似乎比周圍更濃重一些,隱約有個極難察覺的陰影在微微晃動。敵人增加了暗哨,而且位置非常刁鑽,幾乎覆蓋了他們預定的接近路線。
“繞不過去,”老獵戶低聲判斷,“要拔掉。”
雷隊長點頭,目光掃過身邊幾人,最後落在老獵戶和縣中隊一個綽號“山貓”的偵察兵身上。“山貓”身形瘦小,動作敏捷,是潛行摸哨的好手。老獵戶默默抽出獵刀,對“山貓”示意了一下。“山貓”會意,也從綁腿裡拔出一把鋒利的軍用匕首。
兩人如同真正的夜行動物,借著地形掩護,一左一右,向那個暗哨迂回包抄過去。孫福根和其餘人屏住呼吸,心臟提到了嗓子眼。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每一秒都過得極其緩慢。黑暗中,隻能隱約看到兩個模糊的影子在移動,時而匍匐,時而借助岩石陰影短暫停頓,與風聲、蟲鳴融為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隻是一個刹那,又仿佛過了幾個時辰,那片異常的灌木叢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隨即恢複了自然狀態。緊接著,傳來一聲模仿夜梟的低沉鳴叫——是老獵戶發出的安全信號。
隊伍再次無聲前行,經過那片灌木叢時,孫福根看到那個暗哨已經歪倒在地,“山貓”正將其身體拖到更隱蔽的角落,老獵戶的獵刀刀尖上,有一抹深色在微弱的光線下隱隱反光。孫福根胃裡一陣翻騰,但更多的是對老獵戶和“山貓”精準狠辣手段的震撼,以及對戰鬥殘酷性的清醒認知。
解決了這個意外的釘子,隊伍順利接近到距離亂石坡石洞百米左右的位置,潛伏下來。洞口的兩個明哨抱著槍,有些無精打采地靠在石壁上,偶爾低聲交談兩句。坡上,隱約能看到幾個人影在晃動,似乎還在做著搬運的收尾工作。騾馬不耐煩的響鼻聲從坡後傳來。
雷隊長借著一塊岩石的掩護,仔細觀察著洞口的形勢,然後對身邊的小李做了幾個手勢。小李點頭,對老獵戶和另外兩名戰士低聲傳達了命令:清除洞口哨兵,動作要快、要安靜。
老獵戶和一名戰士如同蓄勢待發的豹子,再次借助陰影和亂石的掩護,向洞口兩側摸去。另一名戰士則架好了步槍,準星牢牢套住其中一個哨兵,以防萬一。孫福根感覺自己的手心全是汗,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柴刀。
這一次的距離更近,風險更大。洞口相對開闊,光線也稍好一些。眼看著老獵戶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貼地而行,利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作為最後掩體,停了下來。他對麵的戰士也到達了預定位置。兩人似乎在等待時機。
就在這時,洞口內走出一個頭目模樣的人,對著哨兵嚷嚷了一句:“精神點!天亮前最後一批貨就要運走,彆他媽出岔子!”哨兵趕緊挺直了身體。
就在那頭目轉身往回走的瞬間,老獵戶和那名戰士動了!如同兩道黑色的閃電,從岩石後暴起,直撲兩個哨兵。哨兵似乎察覺到風聲,剛想轉頭,老獵戶已經如同山魈般貼上了他的後背,一隻手猛地捂住他的口鼻,另一隻手中的獵刀帶著一道冷冽的弧線,精準地劃過了他的喉嚨。對麵的戰士幾乎在同一時間用匕首解決了另一個哨兵。整個過程快得隻來得及讓人眨一下眼,兩聲短促的悶哼被風吹散,洞口便恢複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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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雷隊長低喝一聲,主攻隊伍如同決堤的洪水,迅猛而不失秩序地衝向石洞。
“不許動!繳槍不殺!”
怒吼聲在洞內炸響,緊接著是短暫的、激烈的槍聲、驚呼聲、咒罵聲和肉體碰撞的聲音。孫福根跟著隊伍衝進洞內,一股混雜著汗臭、黴味和硝煙的氣味撲麵而來。洞內光線昏暗,人影幢幢,戰鬥在幾個點同時爆發。他看到雷隊長一槍托砸翻一個妄圖舉槍的匪徒,看到小李和另一個戰士配合著將一名匪徒按倒在地,也看到一名負隅頑抗的匪徒被幾把刺刀同時捅穿。
混亂中,孫福根一眼看到了那個被綁在角落、頭上依舊罩著布袋的身影——張木匠!他毫不猶豫地衝了過去,用柴刀割斷繩索,掀開頭套。張木匠臉色慘白,眼神渙散,嘴裡塞著破布,看到孫福根,激動得渾身發抖,嗚嗚地說不出話。
“沒事了,張叔,咱們得救了!”孫福根一邊幫他取出破布,一邊急促地說道。
洞內的戰鬥很快結束。七八個留守的匪徒,三人被擊斃,四人被俘虜。戰士們迅速清點著堆放在洞內的木箱和麻袋,裡麵果然是大量的珍貴藥材、獸皮,甚至還有一小箱黃澄澄的子彈和幾支用油布包裹的長槍。
“報告隊長,初步清點,繳獲物資一批,俘虜四人,解救人員一人。我方無人傷亡。”小李快速彙報。
雷隊長臉上沒有絲毫輕鬆:“快!檢查有無暗道,加固洞口防禦。運輸隊快回來了,通道口那邊的戰鬥馬上就要打響!”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亂石坡通往溝北的方向,突然傳來了爆豆般的槍聲!先是幾聲稀疏的步槍響,緊接著是更加密集的連射,其間夾雜著騾馬的驚嘶和人的吼叫。
“是秦建國他們!”孫福根心頭一緊,目光投向洞外槍聲傳來的方向。
雷隊長眼神銳利,果斷下令:“一排留守洞口,看管俘虜,保護物資和張木匠。二排、三排,跟我來,支援通道口!孫福根,老叔,帶路!”
隊伍如同旋風般衝出石洞,沿著上次偵察發現的、通往秘密通道入口的隱蔽小路,疾馳而去。槍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激烈,顯然通道口的伏擊戰打得正酣。
當雷隊長帶領的支援隊伍趕到時,戰鬥正處於膠著狀態。秦建國和縣中隊的王排長帶領的伏擊隊伍,憑借提前構築的簡易工事,給了敵人運輸隊迎頭痛擊。匪徒的騾馬隊被攔腰截斷,幾匹騾馬受驚倒地,貨物散落一地。但押運的匪徒人數不少,火力凶猛,至少有兩支快慢機毛瑟手槍)在不停地點射,壓製著伏擊陣地的火力。匪徒們依托地形和散亂的貨物箱包,拚命還擊,試圖打開缺口突圍。
“打!”雷隊長一聲令下,支援隊伍的戰士們立刻占據有利地形,從側後方向匪徒發起了猛烈的攻擊。兩挺輕機槍噴吐出火舌,瞬間將匪徒的火力壓了下去。
腹背受敵,匪徒們頓時陷入了混亂。一個看似頭目的人揮舞著手槍,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試圖組織反撲。秦建國看得真切,屏住呼吸,穩穩地端起步槍,瞄準,扣動扳機——“砰!”那個頭目應聲而倒。
匪徒們見狀,最後的抵抗意誌崩潰了,紛紛丟下武器,舉手投降,有的則妄圖鑽入旁邊的密林逃跑,但立刻被趙衛紅帶領的外圍民兵用排槍和紅纓槍逼了回來。
槍聲漸漸停歇,隻剩下傷者的呻吟和戰士民兵們嗬斥俘虜的聲音。天邊,已經透出了魚肚白,黎明的曙光艱難地穿透了野狼溝上空的薄霧,照亮了這片剛剛經曆了一場惡戰的戰場。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和淡淡的血腥氣。
清點戰果:通道口伏擊戰,擊斃匪徒四人,俘虜七人,繳獲全部運輸物資及騾馬。加上石洞的戰果,此役共擊斃匪徒七人,俘虜十一人,繳獲大批走私物資和武器彈藥,成功解救被綁架人員張木匠。靠山屯民兵和縣中隊僅有數人輕傷。
孫福根站在坡上,看著戰士們和民兵們押解著垂頭喪氣的俘虜,清理著戰場。朝陽的光芒終於完全躍出山脊,灑在他的臉上,暖洋洋的。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但更多的是勝利的喜悅和自豪。
老獵戶默默走到他身邊,望著山下逐漸清晰的靠山屯,那些熟悉的屋頂上正升起嫋嫋炊煙。他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用嘶啞的聲音說:“這下,溝裡的狼崽子,算是清乾淨了。”
秦建國和趙衛紅帶著民兵們走了過來,雖然身上沾滿了泥土和硝煙,但個個精神抖擻。沈念秋和老支書也帶著屯裡的鄉親們,提著水壺和乾糧,迎出了屯口。歡呼聲、問候聲、劫後餘生的慶幸聲,彙成了一曲勝利的凱歌,在野狼溝的山穀間回蕩。
周科長和雷隊長站在一起,望著這片重歸安寧的土地和歡騰的人群,相視一笑。天,徹底亮了。籠罩在靠山屯和野狼溝上空的陰霾被徹底驅散,一場滌蕩汙濁、保衛家園的戰鬥,在這燦爛的曙光中,落下了勝利的帷幕。而經曆這場戰鬥洗禮的靠山屯人,他們的脊梁更加挺直,守護這片土地的信念,也如同這初升的太陽,愈發堅定和熾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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