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黑紅色的天幕下，王宮的尖頂如同刺破雲層的利劍。兩個月亮懸在天空，一紅一白，在翻湧的雲層間時隱時現。雨水順著古老的石牆流淌，在青銅雕像上彙聚成溪，又跌碎在鋪滿青苔的台階上。
圖書館的彩繪玻璃窗在閃電中忽明忽暗，將斑駁的光影投在橡木書架上。潮濕的空氣中飄著羊皮紙和墨水的氣息，還有陳年橡木散發出的淡淡清香。
一個精靈——艾德文.科林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燙金的書名，《雙界非命》的皮革封麵在他掌心微微發燙。雨水在彩繪玻璃上蜿蜒成細流，將他的側臉分割成明暗交錯的色塊。眼鏡鏈隨著他翻書的動作輕輕晃動，在燭光下泛起細碎的銀光。
雨水順著彩繪玻璃的紋路扭曲而下，在艾德文翻動的書頁旁投下蜿蜒的水影。他扶了扶滑落的眼鏡，燭火在那雙翡翠色的瞳孔裡跳動，將古籍上褪色的墨跡映得清晰可辨。
窗外，古橡樹的枝椏在狂風中劇烈搖晃。一條漆黑的蟒蛇緩緩纏緊樹乾，鱗片在閃電照耀下泛出鐵器般的冷光。祂昂起頭顱，分叉的信子無聲地探入潮濕的空氣，金黃豎瞳一瞬不瞬地盯著窗內那個渾然不覺的身影。
羊皮紙在艾德文指間發出細微的脆響。當他俯身去辨認一段模糊的銘文時，眼鏡鏈垂落下來，銀質吊墜在書頁上方輕輕搖擺——那是個精巧的雙界紋章，此刻正隨著燭光忽明忽暗，與天幕上那輪血月保持著相同的脈動。
艾德文的指尖停在泛黃書頁的一段文字上，雨水拍打玻璃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他輕聲念出那段用古精靈語寫就的文字：
“當物質‘共振’之時，兩界之壁最薄。反世界孕育萬千魔法與種族，正世界卻隻存人類與理性。反界之民若越界，血肉將如晨霧遇烈日般消散；正界之人若穿行，則得隨機魔法加身，血肉重塑為異族之軀……”
外麵那隻蟒蛇金色瞳孔微微收縮，隨後化為一團黑霧消散。
黑霧消散的刹那，一片橡樹葉飄落在窗台上，葉脈在雨水中泛著瑩潤的光。艾德文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書頁上，睫毛在燭光裡投下羽毛狀的陰影。他翻動書頁的沙沙聲與雨聲交織，仿佛早已預料到蟒蛇的來去不過是今夜無數自然現象中的一例。
艾德文的指尖平穩地劃過下一段文字，燭火在他鏡片上投下兩枚跳動的光斑。書頁上的古精靈文在潮濕的空氣裡顯得格外清晰：
“神子將生赤瞳，非正非反，超脫兩界。其目可視萬物本質，其手可觸法則之弦。”
窗外雨勢漸緩，橡樹枝葉的搖晃也變得輕柔。一滴水珠從窗欞滑落，恰好墜在書頁邊緣，將“法則之弦”四個字暈染出毛茸茸的墨痕。艾德文用袖口輕輕按壓水漬，動作從容得像在拂去晨露。
艾德文的指尖平穩地翻過一頁，羊皮紙的紋理在燭光下泛著細微的顆粒感。他的目光掃過新展開的文字，瞳孔裡映出那些褪色的墨跡：
“十三泰坦將於神子成年之際降臨兩界，其首名為蒼穹泰坦，有滅世之能。蒼穹泰坦之形貌不可知，不可測，凡直視者皆化為晶塵。”
窗外，雨滴從橡樹葉尖墜落，在窗台上敲出斷續的聲響。艾德文的呼吸節奏絲毫未變，仿佛讀到的不過是某本植物圖鑒裡關於蘑菇生長的記載。他的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的燙金花紋，右手食指沿著段落輕輕移動。
書頁下方有一幅模糊的插圖，似乎是用某種礦物顏料繪製而成。畫中十三個陰影矗立在破碎的大地兩端，最中央的輪廓比其他陰影更為濃重，卻沒有任何具體特征，就像一團被刻意模糊的墨漬。艾德文用指甲輕輕刮過那個圖像，指腹沾上了少許靛藍色的顏料碎屑。
遠處傳來夜梟的啼叫，穿過雨幕顯得格外清冷。
就在這時，整個圖書館的燈光忽明忽暗，燭火劇烈搖曳，在書架上投下扭曲的陰影。空氣突然凝固，羊皮紙上的墨跡仿佛活了過來，在紙麵上不安地蠕動。艾德文翻動書頁的手指懸在半空，眼鏡鏈靜止不動，銀質吊墜像被無形的手拽住般筆直下垂。
一道刺骨的寒意順著艾德文的脊背攀爬而上。他身後的空間如同被撕裂的綢緞，漆黑的能量從裂縫中噴湧而出，凝聚成一個三四米高的純黑色人形。那能量體輪廓如同披著鎧甲的騎士，卻比任何鎧甲都要黑暗純粹，仿佛能吸收周圍所有的光線。它頭上兩對扭曲的鹿角如同枯死的樹枝般向四周伸展，每根分叉的末端都閃爍著不祥的暗紅色光點。
巨大的黑色雙手握著一柄幾乎與天花板齊高的寬刃劍，劍身上纏繞著那條曾在窗外窺視的蟒蛇。蛇信吞吐間，金黃的豎瞳鎖定了艾德文的後頸，鱗片與劍刃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聲。能量體沒有五官的麵部正對著艾德文的背影，僅僅是存在就讓周圍的空氣變得粘稠，書架上古老的橡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燭光被拉扯成細長的火線，在能量體周圍形成詭異的光暈。祂緩緩抬起巨劍，纏繞其上的黑蟒突然繃直身體，鱗片全部逆向豎起，發出成千上萬片刀鋒摩擦般的聲響。劍尖懸在艾德文頭頂三寸之處，一滴濃稠的黑色物質從刃口滴落，在距離他發絲寸許的位置靜止懸浮，表麵倒映著艾德文紋絲不動的側臉。
“終於來取我性命了嗎？王國的利刃……”
“無目騎士……”
“嗬嗬……”
“有些預言你是阻止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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