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以一種可怕的速度驟降,仿佛直接跳進了液氮之中。尼克服下袁質的手臂,下意識地抱緊自己,即使隔著羽絨服,那刺骨的寒意也像針一樣紮透進來,讓他猛地打了個哆嗦,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
“呃!”林昭然被狂風吹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慌忙用手臂擋在眼前,紅色的瞳孔在風雪中艱難地尋找著參照物。
“抓緊我!”凱爾的小身板幾乎要被吹走,嚇得他尖叫著死死抱住旁邊尼克的大腿。
“是冰嚎風!不能待在開闊地!”露艾爾斯的聲音在狂風的間隙中傳來,帶著罕見的急迫,她海藍色的短發被吹得瘋狂舞動,幾乎遮住了整個臉龐。她伸手指向冰穀一側隱約可見的一個幽深凹陷:“那邊!有個冰窟!快進去躲一下!”
“哈?就這點風?”尼克雖然凍得直哆嗦,但惡魔的好勝心讓他強撐著挺起胸膛,聲音在風裡斷斷續續,還得努力放大才能聽見:“還能走!刮……刮得挺爽的!還不夠勁!”
“白癡尼克!你想被凍成冰雕嗎?!”林昭然的聲音隔著風雪怒吼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火氣:“趕緊過去!袁質快不行了!”
尼克這才注意到,被他半放下的袁質臉色已經白得像腳下的雪,嘴唇完全是青紫色,身體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白氣,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這極寒徹底吞噬。
袁質靠在尼克身上,赤瞳艱難地轉動,感知著周圍瘋狂肆虐的能量。在他的視野裡,這不再是簡單的風雪,而是無數狂暴運動的空氣分子、冰晶微粒,它們被巨大的能量驅動,無序地、毀滅性地撞擊著一切。
一個念頭清晰地浮現:他可以讓它們停下來。隻需要一個意念,操控這片區域內所有組成風的原子,讓它們的運動瞬間減緩,直至……近乎靜止。風,自然就停了。
但這念頭剛升起,就被另一股更強烈的情緒壓了下去——尷尬。為了這點“小事”就動用能力?會不會顯得太誇張?太小題大做?剛才尼克還在嘲笑他體力差,現在他就要用這種近乎神明的手段來平息一場風雪?他幾乎能想象到尼克瞪大的藍眼睛和可能發出的驚呼。
太尷尬了。
於是,那已經到了意識表層的指令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閉上眼,艱難地喘了口氣,任由那股幾乎要將靈魂凍僵的寒意侵蝕四肢百骸,從牙縫裡擠出微弱的聲音:“……聽……聽她的……去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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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麻煩!”尼克咂了下嘴,終於不再堅持,用力把袁質幾乎凍僵的身體更緊地架起來,朝著露艾爾斯指的方向,頂著能撕碎人的狂風,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挪動。
林昭然拉著凱爾,露艾爾斯在前方勉強辨認著方向,一行人如同暴風雪中掙紮的蟻群,緩慢而頑強地挪向那個在風雪中若隱若現的、幽藍色的避難所。
冰窟的入口狹窄,像一道被巨斧劈開的裂縫。尼克率先側身擠了進去,然後幾乎是半拖半抱著將幾乎凍僵的袁質拽了進去。林昭然推著凱爾緊跟其後,露艾爾斯最後一個閃身而入,幾乎就在她進入的瞬間,身後冰嚎風的咆哮聲驟然被隔絕了大半,隻剩下一種沉悶的、被扭曲了的嗚咽。
窟內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死寂。
極致的、仿佛連時間都被凍結的死寂。
與外界的狂暴截然相反,這裡安靜得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和心臟狂跳的聲音。空氣冰冷依舊,卻不再帶有那種刮骨剔肉的侵略性,而是一種沉靜的、恒久的寒意,如同踏入了一座早已死去的巨獸胸腔。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冰窟本身的構成。
這裡的冰,並非外麵那種深邃的蔚藍,也非普通的透明。它是一種極致純淨、毫無雜質的透明,堅硬、冰冷,卻擁有水晶般完美的幾何結構。巨大的冰棱、冰柱、冰筍,乃至整個洞窟的四壁和穹頂,都仿佛經過神隻之手精心雕琢,呈現出無數規整的切麵。沒有任何塵埃,沒有任何氣泡,隻有純粹到極致的冰晶。
微弱的天光從入口裂縫和穹頂一些不易察覺的細微裂隙滲透進來,經過這些無數水晶般冰麵的無數次折射、反射,非但沒有變得明亮,反而被分解、打散,化作千百萬道細微的、幽藍色的、如同實質般的光束,在絕對黑暗的背景下靜靜交錯、流淌。
整個冰窟內部,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正在緩慢呼吸的、由寒冰和水晶構成的生靈臟器內部。那些幽藍的光束是它的血管,流淌著冰冷的光輝。美得驚心動魄,卻也幽閉得令人窒息。
“我的天……”尼克張大了嘴巴,呼出的白氣在這奇異的光線下清晰可見,他藍色的眼睛倒映著無數幽藍的光點,一時忘了寒冷和疲憊:“這地方……也太……”
他找不到合適的詞。
凱爾也看呆了,小手無意識地抓緊了林昭然的衣角,金色的大眼睛裡充滿了孩童式的驚歎,小聲喃喃:“像……像鑽石做的山洞……”
露艾爾斯靜靜站立著,十字星狀的瞳孔緩緩掃過這非自然的奇景,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更深的凝重,但她什麼也沒說。
林昭然也被這超現實的美景攫住了心神幾秒。那幽藍、靜謐、如同星河流轉般的光線讓她暫時忘卻了外界的風雪和身體的異樣。她微微仰頭,看著一道尤其粗壯的、如同液態藍寶石般的光束從頭頂一座巨大的冰棱上緩緩流轉而過,紅色的瞳孔裡倒映著這冰冷而夢幻的光澤。
然而,就在她仰頭凝視那光束不過兩三秒後——
毫無征兆地,一股極其尖銳、冰冷的刺痛猛地竄上她的左臉頰!
那感覺絕非之前的灼熱,反而像是一根燒紅的冰針,或者一把極致寒冷的薄刃,狠狠紮進了皮肉,甚至試圖撬開骨骼!
“呃!”
林昭然猛地吸了一口冷氣,整個人劇烈地一顫,幾乎要痛呼出聲。她下意識地就要抬手去捂臉——
但就在手指即將碰到臉頰的前一刻,她的動作硬生生僵住了。
不能碰!
不能讓任何人看見!
這個念頭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壓過了所有劇痛。她的右手懸在半空,手指劇烈地顫抖著,指關節因為用力攥緊而泛白。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左臉頰那塊被創可貼覆蓋的皮膚下,那詭異的“龜裂”正在瘋狂地搏動、擴張,仿佛有什麼東西急於衝破那層薄薄的偽裝,冰冷的刺痛感正是從那中心爆發開來,迅速蔓延到半個臉頰,甚至牽連到左邊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
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嘗到了血腥味,硬生生將已經到了喉嚨口的痛哼咽了回去。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對抗著那陣撕扯神經的劇痛。她猛地低下頭,長發垂落,很好地遮掩住了她瞬間變得扭曲痛苦的表情和那隻僵在半空、微微顫抖的手。
“昭然姐?”離她最近的凱爾似乎察覺到了她剛才那一下劇烈的顫抖,仰起小臉,疑惑地看向她。
“……沒事。”林昭然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一絲極力壓抑後的沙啞和變調,聽起來異常沉悶:“……就是……剛才抬頭太猛,有點……暈。”她胡亂找了個借口,強迫自己放下那隻顫抖的手,改為按住了自己的額頭,假裝是眩暈所致。
她的心跳快得如同擂鼓,在死寂的冰窟裡,她幾乎覺得這聲音響亮得所有人都能聽見。左臉頰的刺痛仍在持續,一陣陣的,如同有冰刀在裡麵緩慢攪動。她甚至不敢深呼吸,生怕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會加劇那難以忍受的疼痛,或者讓那塊該死的創可貼脫落。
她死死低著頭,用長發和手臂構建起一道脆弱的屏障,將所有的痛苦和驚惶死死鎖在這副故作鎮定的軀殼之內,獨自承受著這來自冰窟深處、或者說來自她身體內部的、冰冷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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