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上的刺骨寒意仿佛被一道無形的界線徹底隔絕在身後。一步踏上前方的黑石平台,一股溫和的、帶著些許塵土和舊紙張氣息的暖意便包裹了眾人,與剛才回廊中那種能凍結靈魂的冰冷形成了荒謬的對比。
“哇…活過來了……”尼克長舒一口氣,感覺自己凍得發僵的尾巴都舒緩了一些,他小心地將肩上依舊虛弱的袁質放下來,攙扶著他。
林昭然卻沒有絲毫放鬆。她紅色的瞳孔急速地掃視著這個平台:左側是那座透出昏黃光線的破敗圖書館,右側是那片散發著微光的奇異農田,前方和左右兩側則是無底的黑暗深淵。這地方安靜得可怕,隻有他們幾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太不對勁了。
這裡太……正常了。正常得在這種地方顯得極度異常。溫暖的空氣,似乎有人打理的田地,亮著燈的建築……這一切都透著一股精心布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違和感。就好像走進了某個陷阱的溫柔內襯,或者一個巨大怪獸的巢穴入口,而主人正點著燈等待獵物上門。
她總覺得後頸的寒毛微微立起,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注視著他們,但那感覺極其隱晦,難以捕捉。
“嘿,既然來了,要不……去那圖書館裡看看?”尼克指著那棟唯一的建築,壓低聲音提議道,藍色的眼睛裡既有警惕也有一絲按捺不住的好奇。“說不定裡麵有地圖或者什麼記錄,能知道這鬼地方到底怎麼回事,或者怎麼出去。”
露艾爾斯的目光緊緊盯著圖書館那扇唯一完好的、透出燈光窗戶,十字星狀的瞳孔微微收縮,似乎在極力感知著什麼。她臉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定:
“去。必須去。那裡……有答案。”
她的語氣異常堅決,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
林昭然皺緊了眉頭,看了看虛弱得幾乎站不穩、靠在她和尼克身上的袁質,又看了看那扇如同沉默巨眼的窗戶。
沒有彆的選擇。退路已斷,前方隻有這一條路。
“……小心點。”林昭然最終低聲說道,攙扶著袁質,率先朝著那圖書館緊閉的、看起來十分沉重的黑木大門走去。
尼克深吸一口氣,一手扛緊袁質,另一隻手微微抬起,指尖隱約有微弱的魔法靈光閃爍,做好了隨時應對攻擊的準備。凱爾緊緊抓著露艾爾斯的衣角,小臉煞白,大氣都不敢出。
露艾爾斯走在最後,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扇窗,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像是在辨認著什麼隻有她能聽到的低語。
林昭然的手剛剛觸碰到那扇看起來沉重無比的黑木大門,指尖傳來的卻不是預想中的冰冷堅硬,而是一種溫潤的、甚至帶著一絲奇異彈性的觸感,仿佛觸摸的是某種活物的皮膚。她猛地縮回手,心頭警鈴大作。
“這門……不對勁。”她壓低聲音,紅色瞳孔緊緊盯著門板。
尼克湊近了些,借著從旁邊窗戶透出的昏黃光線仔細看去,也發現了異常。門板的木質紋理在光影下似乎……在極其緩慢地流動,像是凝固的黑色蜂蜜,表麵還覆蓋著一層幾乎看不見的、極細微的黑色絨毛。
“見鬼了,這到底是什麼木頭……”尼克嘟囔著,下意識地把袁質往後拉了拉。
透過那扇唯一完好的窗戶,他們能看到圖書館內部的景象。與外部破敗的黑石結構截然不同,裡麵看起來異常溫馨:暖黃色的光芒來自壁爐裡跳躍的火焰和幾盞古典油燈;高大的書架是溫暖的深棕色木料,塞滿了各種顏色的書籍;柔軟厚實的地毯鋪滿了地麵;甚至還能看到一張看起來就很舒服的沙發和放著茶具的小茶幾。一切都透著一種讓人放鬆的、慵懶的居家氣息。
但這氣息出現在生死回廊的儘頭,隻讓林昭然覺得頭皮發麻,那股被窺視的感覺愈發強烈。
她深吸一口氣,還是抬手,用指節叩響了那扇詭異的門。
“叩、叩、叩。”
聲音沉悶,仿佛被門吸收了大半,沒有引起任何回響。裡麵隻有壁爐火苗輕微的劈啪聲,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等了十幾秒,毫無反應。
“沒人?”尼克皺起眉“那燈誰點的?火誰生的?田誰種的?總不會是個全自動智能圖書館吧?”
他扭頭看向旁邊那片散發著銀光和金光的奇異農田:“要不……先去那邊看看?說不定種地的在田裡?”
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
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驟然降臨,並非寒冷的溫度,而是一種純粹的、萬物終結的沉寂感,瞬間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一個巨大無比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如同從陰影中凝結而出般,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恰好堵在了他們和黑石橋之間。
祂極其高大,接近三米,披著一件寬大得仿佛由無儘深夜編織而成的黑色袍子,袍角無風自動,緩緩飄拂,邊緣似乎不斷融入周圍的黑暗。祂的手中,握著一柄比祂身高更長的巨大鐮刀,鐮刀的長柄是暗沉無光的金屬,而那彎月般的刃口,則流轉著一種比深淵更漆黑的虛無,仿佛看久了連視線都會被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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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帽的陰影深深垂下,完全遮蔽了麵容,隻能感受到那陰影之下,似乎空無一物,又似乎蘊藏著所有生命的終局。
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萬古虛空之前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奇異的、如同岩石摩擦般的古韻和回響,直接震蕩在每個人的腦海深處:
“渺渺蜉蝣,擾吾清靜……踏足死境,所為何求?”
林昭然渾身汗毛倒豎,幾乎是本能反應,想也不想就將虛弱的袁質猛地往尼克懷裡一推!同時轉身,右臂瞬間騰起熾烈無比的純白色火焰,那火焰帶著焚儘一切的毀滅氣息,猛地向前揮出,試圖逼退那恐怖的存在!
然而——
那足以蒸發海嘯、重創領主的純白烈焰,在接觸到那襲黑袍前方尺許的距離時,竟如同遇到了無形的絕對零度壁壘,發出一聲輕微的、仿佛歎息般的“嗤”聲,瞬間熄滅、消散,連一絲熱浪都沒能留下,仿佛從未存在過。
林昭然的手臂僵在半空,紅色的瞳孔因震驚而急劇收縮。
那巨大的黑袍身影似乎連動都沒動一下。隻有那低沉的、非人的古語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仿佛亙古不變的漠然:
“微末之光,也敢映照永夜?”
絕望瞬間攫住了所有人。尼克試圖凝聚魔法,卻發現體內的能量如同被凍結;凱爾嚇得閉上了眼睛;露艾爾斯臉色蒼白如紙。
那握著巨大鐮刀的手,似乎微微抬起了一寸。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般壓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下一秒就要被那虛無的鐮刃收割靈魂之時——
“噗……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與剛才那恐怖氛圍截然不同的、洪亮而充滿惡作劇得逞般歡快的大笑聲突然爆發出來,瞬間衝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死亡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