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被凍結的琥珀。
聲音、動作、能量、思緒……一切都被那自漆黑裂痕中彌漫出的、無法形容的恐怖氣場所凝固。
天空中,德魯德臉上扭曲的狂笑和揮下的手臂僵在半空,數百萬俯衝的私兵軍團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的蝗群,保持著千奇百怪的衝鋒姿態,凝固在灰暗的天幕下。揚起的塵埃停滯在空中,不再飄落。爆炸的火光、飛射的魔法、甚至士兵們臉上猙獰的表情,都成了一幅絕對靜止的、充滿暴力的浮世繪。
地麵上,賽琳卡保持著揮劍欲劈的姿勢,猩紅的能量如同凝固的血晶纏繞在重劍之上,卻無法再前進分毫。她白色的短發定格在揚起的瞬間,紅色的瞳孔死死盯著空中那道裂痕,裡麵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悸。林昭然周身純白的火焰不再跳動,仿佛成了一尊琉璃雕塑,她赤紅的瞳孔同樣望向天空,那裂痕中隱約流淌的赤紅光痕讓她心臟幾乎停止跳動——那是……袁質的氣息?卻又如此陌生、如此……非人!
艾利和茉利背靠背,一人凝聚冰錐,一人操控氣流,卻都僵在原地,透明的耳鰭和冰冷的豎瞳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恐懼。尼克維持著保護露艾爾斯和凱爾的姿態,惡魔的能量光暈凝固在體表,藍色的尾巴僵直。
整個戰場,成了一座巨大而殘酷的蠟像館。
唯有思維,在絕對禁錮的軀殼內瘋狂運轉。
賽琳卡的意識在咆哮:“g!g還在下麵!”她眼角的餘光能瞥見下方那個倒在地上的、焦黑破碎的身影,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生機。擔憂和怒火幾乎要燒穿這凝固的時空,但她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林昭然的心在顫抖:“原子……是你嗎?那裡麵……是你嗎?”那裂痕後的氣息強大到令人窒息,帶著一種漠然的、俯瞰一切的冰冷,讓她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卻又有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熟悉感。
露艾爾斯緊緊抱著懷中重傷昏迷的凱爾,嬌小的身體微微顫抖——她是極少數還能做出微小動作的存在,但也僅止於此。那龐大的威壓同樣重重壓在她的靈魂之上,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十字星狀的瞳孔死死盯著那道裂痕,作為預言家,她的靈覺比常人敏銳無數倍,也因此更能感受到那裂痕之後所蘊含的、足以撕裂現實法則的恐怖力量。那不是毀滅,那是比毀滅更終極的……虛無與重構的意味。
時間依舊凝固,德魯德的意識在僵硬的軀殼裡無聲地咆哮,充滿了殺戮的狂熱和即將碾壓對手的得意,對頭頂發生的劇變一無所知。
就在這時,那隻手完全從漆黑的裂痕中探了出來。
那是一隻純粹由吸收一切光線的漆黑構成的“手”,輪廓與人類手掌相似,卻沒有皮膚的紋理和指甲的細節,更像是由流動的、極致的暗影凝聚而成。它五指微張,仿佛隻是隨意地搭在了裂痕的邊緣。
然後,輕輕一按。
“嗡——!!!”
一股無法用聲音形容的、卻直接作用於所有生靈靈魂最深處的恐怖脈動,以那隻手為中心,悍然爆發開來!
暗紅色的能量光環如同超新星爆發,瞬間席卷了整個天空區塊!凝固的時間仿佛被這股力量粗暴地砸碎,空間本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劇烈地顫抖、扭曲!
天空中,德魯德臉上的狂笑瞬間被震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驚駭和茫然,他感覺自己像狂濤中的一片樹葉,連同他那數百萬大軍被這無形的衝擊波掀得東倒西歪,陣型大亂。地麵上,賽琳卡、林昭然等人也被這股突如其來的能量衝擊震得氣血翻湧,踉蹌後退,身上的凝固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直麵天地偉力的渺小與震撼。
城市邊緣,那些原本在廢墟縫隙中瑟瑟發抖、被視為天空區塊最低等存在的“苔原吱吱獸”——這些僅有拳頭大小、毛茸茸、依靠舔食發光苔蘚為生、智力低下的小生物,被那暗紅色的能量脈衝掃過的瞬間,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它們細小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拉伸,體毛褪去,露出底下光滑的、逐漸呈現出類人膚色的皮膚。它們的頭骨結構變得圓潤,下頜內收,渾濁的眼睛裡瞳孔收縮,迸發出智慧思考的靈光。前肢變得修長靈活,拇指與四指對握,後肢變得強健,足以支撐直立行走。
短短幾息之間,這群原本隻會發出簡單吱吱聲、在生存鏈底端掙紮的小獸,就在那暗紅光芒的沐浴下,完成了整個種族需要數百萬年甚至更久才能走完的進化之路。它們茫然地站立起來,環顧著驟然變得陌生而龐大的世界,眼中充滿了初生智慧種族的困惑、好奇,以及一絲深植於基因深處的、對那道裂痕和那隻手的本能敬畏。
時間恢複流動的瞬間,巨大的慣性讓所有人失去了平衡。
“呃啊!”
“咳!”
噗通、噗通——
剛剛還凝固在衝鋒或防禦姿態的戰士們,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氣,魔法光暈瞬間熄滅,身體不受控製地從半空中紛紛墜落,狼狽地摔在破碎的地麵上。劇烈的震動和那尚未散去的恐怖威壓讓他們渾身酥軟,一時間竟連站起來都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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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琳卡單膝跪地,無鋒重劍插進地麵支撐著身體,劇烈地喘息著,猩紅的能量徹底消散,白色的短發被汗水浸濕貼在額角。她猛地抬頭,赤紅的瞳孔死死盯住空中那道裂痕。
林昭然摔倒在地,純白火焰明滅一下徹底熄滅。她甚至顧不上疼痛,手肘撐地,急切地望向天空,心臟狂跳:“原子!”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道漆黑的裂痕如同睜開的巨眼,一個身影緩緩從中飄出。
是袁質。
卻又不是他們熟悉的那個袁質。
他懸浮於空,周身纏繞著濃鬱得化不開的黑紅色能量流,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翻湧。原本細碎的劉海瘋狂生長,變得極長,如同擁有生命的黑色觸須向上飄舞飛揚,發梢末端融入周圍的黑紅能量之中。他的麵容模糊不清,隻能看到兩道灼熱的、流淌的赤紅光痕取代了眼睛的位置,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種漠然的、俯瞰眾生的死寂。
他整個人的氣息變得無比陌生、龐大、非人。
“原子……”林昭然喃喃道,心猛地沉了下去。這個形態……和之前在翡翠行省失控時很像,但更徹底,更……冰冷。仿佛有什麼東西徹底取代了她認識的那個少年。
下一秒,不等任何人做出反應——
以空中的“袁質”為中心,一道直徑上百米的、無比粗壯的深紅色能量光柱毫無征兆地悍然爆發,如同支撐天地的巨柱,瞬間衝破了天空區塊上方的雲層,直刺向無儘的蒼穹!
光柱並未帶來毀滅性的衝擊波,反而散發出一種奇異而磅礴的能量波動,如同漣漪般瞬間擴散至整個天空區塊。
奇跡——或者說神跡,發生了。
大地之上,那些最低等的、遍布各處的發光苔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蔓延,原本微弱的光芒變得璀璨奪目,甚至開始凝結出如同水晶般的細小果實。
一些依靠苔蘚為生的、類似昆蟲的小型生物,甲殼變得更加華麗堅硬,複眼中閃爍出智慧思考的靈光,振翅的頻率變得複雜而富有韻律。
甚至一些原本隻是裝飾性的藤蔓植物開始主動纏繞、構建出類似建築的雛形,散發出淡淡的能量波動。
整個天空區塊的低等動植物,都在這一刻被強行推動著,走上了需要數百萬年才能完成的進化之路!這不是扭曲的變異,而是生命層次的躍升,是造物主般的恩賜!
然而,這恩賜伴隨著巨大的動蕩。
轟隆隆——!
整個天空區塊開始劇烈地震動、轟鳴!巨大的浮空島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邊緣處開始崩裂、脫落。連接各島嶼的雲梯和通道紛紛斷裂。大地之上,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裂穀憑空出現,將原本完整的街區割裂開來。
“地…地裂了!”“快跑啊!”“媽媽——!”
天空區塊的居民們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人們驚呼著,哭喊著,攜老扶幼,從劇烈搖晃的房屋中逃出,驚慌失措地奔向那些尚且完好的浮空島中心區域。奇異的是,儘管天地劇變,地動山搖,但那深紅色的能量光柱和擴散的波動似乎有意避開了所有智慧生命,崩塌的巨石和裂開的地縫總是險之又險地擦著人群,竟沒有造成任何直接的傷亡。人們隻是在逃亡,在躲避這突如其來的“天災”,而非毀滅。
戰場中央,賽琳卡、林昭然等人勉強站起身,震撼地看著這改天換地般的景象,看著空中那個如同神明般冷漠的身影,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德魯德的私兵軍團早已亂作一團,獅鷲驚恐地嘶鳴,士兵們倉皇地試圖控製坐騎,維持陣型,但在這種天地偉力麵前,顯得如此徒勞可笑。
空中,那黑紅色的、如同神魔般的身影緩緩轉動頭部。那雙熔岩般的赤紅光痕掃過下方混亂的戰場、崩裂的大地、以及驚慌失措的人群。
沒有憤怒,沒有殺意,甚至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那目光冰冷得如同掃描環境的儀器,純粹而漠然。
林昭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緊緊攥著拳,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她不怕他失控暴走,她怕的是這種徹底的、仿佛沒有任何“人”的氣息的陌生感。她怕那個會害羞、會緊張、會為了朋友拚儘全力的袁質,再也回不來了。
“原子……”她無聲地呼喚,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就在這死寂的注視中,空中的“袁質”似乎完成了某種判定。他周身的黑紅色能量流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斂、消散。那狂舞的黑色長發般的能量觸須也迅速縮短,變回了他原本那略顯淩亂的細碎劉海,軟軟地搭在額前。
臉上那兩道駭人的赤紅光痕也迅速褪去,變回了他平日裡那雙獨特的、但此刻緊閉著的赤色瞳孔。
所有非人的、龐大的、令人窒息的氣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