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荒草沒過膝蓋。風卷著塵土,打在臉上有些刺痛。下方,三王子安塔瑞斯的城堡像一頭匍匐的巨獸,被密密麻麻、盔甲反光的私兵團團圍住,水泄不通。喧囂聲、武器的碰撞聲甚至隱約可聞,那百萬潰兵此刻成了城堡外圍一道混亂卻厚實的人牆。
尼克吹了個口哨,聲音乾巴巴的:“哇哦……這歡迎儀式可真夠隆重的。硬闖過去會被踩成肉泥吧?”
林昭然眉頭緊鎖,純白的火焰在指尖不安地跳動了一下又熄滅:“確實麻煩。”
露艾爾斯緊張地攥著自己的衣角,十字星瞳孔裡映出下方黑壓壓的軍隊,小聲說:“人太多了…能量很混亂…”
賽琳卡紅色的瞳孔掃過下方的軍陣,表情沒什麼變化,似乎早已料到。她轉過頭,白色的短發被風吹亂:“硬闖是愚蠢的。跟我來。”
她沒再多說,轉身朝著山坡另一側,城堡陰影下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走去。那裡雜草更深,堆著一些廢棄的建材和碎石,看起來像是城堡擴建時遺棄的角落。
袁質沉默地跟在最後,赤色的眼睛看著下方那令人頭皮發麻的人群,又很快移開視線。他不太喜歡這種場麵,嘈雜,混亂,無數陌生的氣息攪在一起,讓他本能地感到不適和煩躁。他聽到賽琳卡的話,沒什麼表示,隻是下意識地跟著隊伍移動。怎麼進去,他沒什麼想法,有人帶頭,他就跟著。
賽琳卡在一堆半埋在地下的、長滿苔蘚的巨石前停下。她蹲下身,手臂發力,肌肉線條微微繃緊,伴隨著石頭摩擦的沉悶聲響,一塊需要兩人合抱的巨大石塊竟被她生生挪開,露出底下黑黢黢的、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一股陰冷潮濕帶著鐵鏽味的空氣湧了出來。
“舊通風口,後來廢棄改的暗道。”賽琳卡言簡意賅地解釋,拍了拍手上的灰:“直通城堡下層,靠近我的舊辦公室。那裡現在應該沒人。”
尼克探頭往裡看了看,深不見底:“靠譜嗎,隊長?裡麵不會有啥驚喜吧?比如餓了很久的看門大老鼠之類的?”
“我定期清理。”賽琳卡瞥了他一眼,語氣平淡,率先彎腰鑽了進去。
林昭然第二個跟上,純白的火焰在她掌心燃起一小簇,用於照明。尼克嘀咕了一句“但願如此”,也彎腰鑽入。露艾爾斯深吸一口氣,緊隨其後。
袁質落在最後。他站在洞口,猶豫了一下,回頭又望了一眼身後那片被大軍包圍的城堡和更遠處病態的天空。一種莫名的壓抑感縈繞不去。他抿了抿唇,最終還是低下頭,鑽進了那狹小黑暗的入口。
暗道內部比想象中要狹窄逼仄,空氣渾濁,腳下不時踩到鬆動的碎石。隻有林昭然手中那簇白色火焰提供著有限的光亮,照亮前方賽琳卡沉穩的背影和凹凸不平的牆壁。幾人都沉默著,隻有腳步聲和呼吸聲在狹窄的空間裡回蕩。
走了大約一刻鐘,前方出現一道鏽跡斑斑的鐵梯。賽琳卡向上攀爬,動作熟練地推開頭頂一塊活動的石板,微弱的光線灑落下來。
上麵是一個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到近乎簡陋:一張硬板床,一張舊木桌,一把椅子,一個空蕩蕩的武器架。牆壁是冰冷的石壁,沒有任何裝飾,隻有一盞昏暗的魔法燈提供照明。房間裡一塵不染,與其說是辦公室,不如說更像一間牢房或苦修室。
“這是我以前的地方。”賽琳卡從洞口躍上,站定,目光掃過這間熟悉的屋子,沒什麼情緒波動:“休息五分鐘。然後找機會上去。”
尼克爬上來,好奇地四處打量:“哇,真是……一點個人愛好都沒有啊隊長。你這過得比修道院的苦行僧還素。”
林昭然和露艾爾斯也相繼上來。袁質最後一個爬出洞口,他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塵,沉默地站在角落,目光低垂,似乎對周圍環境毫無興趣,隻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賽琳卡走到門邊,側耳傾聽外麵的動靜。走廊外隱約有巡邏兵整齊的腳步聲走過,漸漸遠去。
“現在城堡守衛大部分被調去外圍防禦,內部反而空虛。”賽琳卡壓低聲音:“三王子安塔瑞斯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但借了他老子的勢,身邊應該還有幾個王室派來的高手貼身保護。我們的目標是找到他,控製或者清除,然後利用城堡頂層的短距傳送陣直接前往熔岩區塊,避開外麵的混亂。”
尼克摸了摸下巴:“聽起來計劃通。但怎麼找那家夥?這城堡可不小。”
“他那種蠢貨,受了驚嚇,隻會躲在最安全的地方——他的寢宮,或者隔壁的藏寶室。”賽琳卡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譏誚:“我知道路。”
尼克的好奇心終究壓過了謹慎。他沒等賽琳卡進一步指示,手就欠欠地搭上了房間那扇厚重的木門門把,嘴裡還嘟囔著:“總得看看外麵啥情況吧……”說著,輕輕推開了一道縫隙。
門外,走廊空曠。石壁上的魔法燈安靜地燃燒著,投下長長的、搖曳的影子。沒有預想中森嚴的守衛,甚至連巡邏隊的腳步聲都聽不到,隻有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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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沒人?”尼克把門又推開些,探出半個腦袋左右張望,確認了這條華麗的走廊空無一人:“怪了,都跑哪兒去了?”
賽琳卡紅色的瞳孔掃過空蕩的走廊,沒有絲毫意外,隻有冰冷的了然。“都被抽調去保護那個廢物王子了。哼,嚇破膽的蠢貨,隻會縮在殼裡,以為人多就安全。”她的語氣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仿佛在說一個無可救藥的垃圾。
這時,林昭然走到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袁質身邊。她看著他那副低氣壓、仿佛又要把自己封閉起來的樣子,眉頭微蹙,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他一下。
“喂,原子。”她的聲音比平時稍低,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認真。
袁質抬起眼,赤色的瞳孔裡有些許茫然。
“剛才外麵,那個領頭的獸人將軍,德魯德。”林昭然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乾脆利落,沒有迂回:“腦袋突然炸開,是你乾的,對吧?”
袁質身體微微一僵,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否認,或者解釋那並非他本意,但那瞬間力量的觸感又如此清晰
看他這副樣子,林昭然心裡就有數了。她沒等他組織好語言,就繼續說了下去,聲音放緩了些,但依舊是她那種特有的、帶著點硬邦邦的關懷:“行了,彆那副樣子。那種情況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衝過來就是要你命的。你做得沒錯,甚至可以說乾得漂亮,解決了最大的麻煩。”
她頓了頓,看著袁質依舊有些蒼白的臉,又補了一句,試圖驅散那點沉悶:“要不是你,我們現在還得跟那幾百萬潰兵死磕呢。省了不少事。”
說完,她也不等袁質回應,像是完成了什麼任務似的,轉身就朝著門口走去,仿佛剛才那幾句帶著安慰意味的話不是她說的一樣。
而就在林昭然對袁質說話的同時,露艾爾斯第一個小心翼翼地側身從尼克推開的門縫裡溜了出去。她的十字星瞳孔警惕地迅速掃視著這條空曠卻華麗的走廊。
突然,她的目光被斜對麵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巨大肖像畫吸引了。
畫框精美,畫工精湛。畫中人身穿王室的華服,姿態優雅地坐在畫架前,像是一位宮廷畫家。但詭異的是,這位“畫家”的臉上,戴著一頂純黑色的、壓得很低的畫家帽,帽簷的陰影和畫作本身略顯昏暗的光線,巧妙地掩蓋了他的麵容,一絲肌膚都看不到。
而在這幅畫的右下角,用一種看似隨性、卻透著陰冷氣息的筆觸,寫著一行小字:
“時間快到了。”
露艾爾斯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一滯。她認得那頂帽子,更讀懂了這句話——這根本不是給所有人看的,這是……留給她的訊息!警告,或者催促?
她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是本能反應,她飛快地瞥了一眼身後——其他人還沒完全出來,林昭然正在和袁質說話,尼克和賽琳卡的注意力也在門外。
機會隻有一瞬!
露艾爾斯沒有絲毫猶豫,以與她嬌小身形不符的迅捷速度,從自己隨身的小包裡掏出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小瓶裡麵是用於繪製某些預言符文的特製墨水),拔開塞子,手腕一抖——
“嘩啦!”
一整瓶濃稠的黑墨水精準地潑在了那幅畫,尤其是那行字上!
黑色的墨跡迅速暈染開來,瞬間汙毀了精致的畫麵,將那行要命的小字和畫家詭異的裝扮徹底掩蓋在一片狼藉的墨汙之下。
做完這一切,露艾爾斯迅速將空瓶塞回包裡,假裝被腳下的地毯絆了一下,輕輕“哎呀”一聲,身體微微踉蹌,正好擋住了那片剛剛被她製造的“意外”。
當其他人陸續走出房間時,看到的隻是走廊牆壁上一幅被不明液體意外汙損的油畫,和一位似乎差點絆倒的、有些慌亂的藍發少女。
“怎麼了?”尼克注意到動靜,隨口問了一句。
“沒、沒什麼……”露艾爾斯穩住身形,臉上擠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窘迫和懊惱:“不小心絆了一下,好像……好像碰倒了牆上什麼東西?”她含糊其辭,目光快速地從那幅還在滴著墨汁的畫上掃過,確保字跡已完全看不清。
賽琳卡隻是冷淡地瞥了一眼那幅被毀的畫,似乎對這類藝術品毫無興趣,更不關心它是怎麼被毀的:“無關緊要。彆浪費時間,跟我走。”她率先朝著走廊的一個方向快步走去。
林昭然拉了還有些發愣的袁質一把,跟了上去。尼克聳聳肩,也懶得深究一幅破畫。隻有露艾爾斯,低著頭,快步跟上隊伍,十字星的眼眸深處殘留著一絲未散的驚悸。
隊伍在賽琳卡的帶領下,沉默而迅速地在城堡內部穿梭。華麗的掛毯、冰冷的鎧甲裝飾、偶爾出現的精美花瓶在身側飛速掠過。走廊錯綜複雜,但賽琳卡的腳步沒有絲毫遲疑,她對這裡了如指掌。
露艾爾斯的心卻遠不如她的腳步平穩。那行被墨水掩蓋的字像燒紅的烙鐵,印在她的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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