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星商會帶來的緊張感尚未完全消散,風鈴鎮簡陋的街道上再次揚起了不同尋常的塵土。這一次到來的車隊,其氣質與銀星商會的精乾銳利截然不同。
隊伍規模不大,卻透著一種沉穩的底蘊。四輛堅固的馬車,由神駿的、顯然是經過優良血統培育的馱獸牽引,車轅上鐫刻著繁複而古老的徽記——一隻立於陡峭山巔、目光銳利展翅欲眺的雄鷹。這是帝國“鷹山伯爵”的紋章,象征著力量、遠見與守護。護衛們的數量不多,但個個神色肅穆,裝備精良,盔甲擦得鋥亮,步伐整齊劃一,眼神中帶著屬於古老家族的驕傲與紀律性,而非雇傭兵的漠然。他們沉默地拱衛著中間那輛裝飾典雅卻不失實用性的四輪馬車。
帶領這支隊伍的,是一位年紀約莫四十歲上下、衣著得體、舉止間透著良好教養與沉穩氣度的紳士。他自稱法比安,是伯爵夫人的總管。與銀星商會霍恩管事那種富有侵略性的熱情不同,法比安先生的言行溫和而真誠,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他在鎮公所拜會了鎮長和主要人物,包括守衛長雷克斯和莫裡牧師。會談並非私下進行,反而允許一些鎮老在場,顯得頗為光明磊落。
“尊敬的鎮長先生,各位風鈴鎮的守護者,”法比安的聲音清晰而平和,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鷹山家族世代效忠帝國,不僅在於征戰,更在於建設與守護。伯爵夫人一直密切關注著每一位邊疆之地的發展。翠野位麵雖然尚處拓荒初期,環境艱苦,但我們看到了這裡蘊藏的獨特潛力與各位堅韌不拔的開拓精神。”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樸實而帶著疑慮的臉龐:“我此次前來,並非為了短期的貿易利益,而是受伯爵夫人委托,進行一場全麵的考察評估。我們希望了解這裡的真實情況:土壤的特性、氣候的規律、森林與山脈中蘊藏的物產,無論是木材、藥材、礦產,還是任何可能具有特殊價值的發現。同時,我們也極為關心在此紮根的人們的生存狀況。”
他帶來的並非大量商品,而是一些來自核心位麵的、實實在在的禮物:數箱質地堅韌的布料可用於製作衣物或修補帳篷)、幾桶品質上乘的麥酒和葡萄酒足以讓整個小鎮在節日裡歡慶)、以及一些包裝精美的糖果和罕見的調味料給孩子們和主婦們的驚喜)。這些禮物實用而體貼,瞬間拉近了與鎮民的距離。
“鷹山家族正在考慮,”法比安繼續道,拋出了最令人心動的內容,“如果評估結果樂觀,家族願意進行長期的投資。比如,資助修建一條通往‘新墾地’更堅固平坦的道路;引進耐寒高產的作物種子和先進的耕作技術;甚至…在未來條件成熟時,資助建立一所像樣的學堂,讓我們的後代不僅能揮舞刀劍,更能學習文字、算數和帝國的曆史與文化。”
這番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波瀾。改善交通、提高糧食產量、讓孩子們有書讀…這每一條都切中了邊疆小鎮最深切的渴望和長遠的利益。與銀星商會帶來的那種充滿不確定性的“機遇”相比,鷹山伯爵的提議顯得如此踏實和充滿善意。就連一向對陌生人保持警惕的守衛長雷克斯,在收到一副來自核心位麵工匠打造的優質護腕後,緊蹙的眉頭也舒展了不少。
幾乎在這支貴族車隊抵達的同時,風鈴鎮那家總是彌漫著麥酒、煙葉和汗味兒的“破斧酒館”裡,也住進了一位與眾不同的客人。那是一位看起來潦倒落魄的流浪法師,名叫柯爾特。他穿著一件沾滿塵土、邊角磨損的褐色舊法師袍,灰白的頭發胡亂紮在腦後,臉上帶著經年風霜刻下的皺紋,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總在燃燒著永不熄滅的好奇火焰。他用幾塊品質相當不錯的、閃爍著微光的魔法水晶碎屑支付了房錢和酒錢,這手筆立刻讓他成為了酒館裡那些老油條冒險者和傭兵們矚目的焦點。
柯爾特法師很快就成了酒館裡的一個固定風景。他很少與鎮上的頭麵人物打交道,大部分時間都獨自坐在角落,麵前擺著一杯似乎永遠喝不完的麥酒,耳朵卻豎得老高,捕捉著每一句關於荒野、魔物和奇異發現的談話。他時不時會插話,問題總是精準地指向那些不同尋常的細節。
酒館因此比往常更加熱鬨。冒險者們樂於用情報換取柯爾特法師手中的酒或是那幾個可憐的水晶碎屑。
“嘿,老柯爾特,”一個滿臉胡渣的傭兵灌了口酒,大聲嚷嚷,“北邊,‘碎顱峽穀’再往深裡走點,媽的,那邊石頭都會咬人!上次我們小隊差點栽在那兒,一種從來沒見過的甲殼蟲子,有磨盤那麼大,刀劍砍上去火星直冒,力氣大得能頂翻一頭牛!殼硬得離譜,我看拿來打磨一下當盾牌都不錯!”
柯爾特法師眯起眼,手指無意識地在沾滿酒漬的木桌上畫著什麼:“硬甲魔蟲?有意思…它們的巢穴附近,土壤是不是呈現異常的暗紅色?有沒有發現一種伴生的、帶著金屬光澤的深藍色苔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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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兵愣了一下,撓撓頭:“呃…好像…好像是有點發紅?藍苔蘚沒注意…光顧著逃命了。”
另一邊,一個以采集草藥為生的老婦人顫巍巍地說:“…黑水沼澤旁邊的林子裡,有一種會發光的藍蘑菇,夜裡看像鬼火似的。老輩人說有毒,碰了會做噩夢。但我上次瞧見一隻瘸腿的夜貂吃了那蘑菇,沒過一會兒跑得比風還快…”
柯爾特立刻追問:“蘑菇發光是持續的還是閃爍的?周圍有沒有特彆的臭味?夜貂吃了之後,眼睛有沒有變顏色?”
老婦人被問住了,支吾著答不上來。
還有一個傷痕累累的獵人壓低聲音說:“…‘影爪山貓’的巢穴現在越來越難找了,那畜生狡猾得很。不過它的尿膻味極大,老遠就能聞到。但奇怪的是,在它們經常活動的區域,會長出一種特彆香的銀色小草,聞了讓人精神一振,傷口好像都好得快些…”
“銀脈草!”柯爾特眼中精光一閃,“絕對是銀脈草!好東西!那山貓的爪子是不是也帶著一種灰暗的金屬光澤?它們的糞便是不是凝結得像黑色的石頭?”
獵人驚訝地點點頭。
酒館裡每天都充斥著這類談話:哪裡出現了狂暴的、皮毛變異的長牙野豬;哪處山洞裡發現了能輕微灼傷手指的溫暖水晶;哪種扭曲樹木的汁液帶有強烈的麻痹效果;哪條溪流底的淤泥裡能淘出蘊含著微弱魔力的閃亮砂金…
萊恩·沃特每次奉命來酒館給老鮑姆打酒時,都會被這些光怪陸離的談論所吸引。他默默地站在角落,豎著耳朵聽,努力將那些陌生的地名、魔物特征、植物性狀和礦石特性記在心裡,試圖與他那本銘文手冊上提到的材料對應起來。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廣闊和神奇,危機四伏,卻也充滿了未知的寶藏。
他也注意到了那個奇怪的流浪法師柯爾特。這個人似乎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尤其關注那些帶有魔力反應的事物。萊恩有種直覺,這個法師和他一樣,在追尋著某種知識。
而伯爵車隊那邊,年輕的艾德裡安·鷹山少爺在法比安總管和護衛的陪同下,也開始了他“體驗生活”的考察。他對這個粗糙而充滿生機的邊疆小鎮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他會好奇地觀察鐵匠如何捶打燒紅的鐵器,會蹲下來看農婦如何晾曬草藥,甚至試圖和守衛們學習如何保養弓弦。
很快,他那份不帶貴族驕矜或者說被很好地隱藏了起來)的好奇心,讓他注意到了經常在鎮子邊緣和倉庫區活動的托馬斯、米克、喬尼,還有那個總是沉默寡言、眼神卻異常專注的皮匠學徒萊恩。
這幾個男孩身上那種與自然搏鬥磨礪出的野性、直爽的脾氣和麵對困境的韌性,是艾德裡安在貴族沙龍和禮儀課程中從未接觸過的。他主動接近他們,起初托馬斯等人對這個衣著光鮮、說話文縐縐的“少爺”頗有些戒備和距離感,但艾德裡安並沒有表現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反而真誠地對他們的生活和冒險經曆表示了濃厚的興趣。
不知不覺間,一個奇特的小圈子形成了。伯爵的小兒子、鐵匠的兒子、木匠的兒子、麵包師的兒子,以及那個身懷秘密的皮匠學徒。艾德裡安會分享他從帝國帶來的糖果和核心位麵的奇聞異事,而男孩們則會帶他在安全的範圍內“探險”,告訴他哪些野果可以吃,如何辨認動物的蹤跡,以及鎮上流傳的各種關於黑森林和魔物的、半真半假的故事。
萊恩周旋於這幾個世界之間:白天,他是辛苦工作的學徒,是艾德裡安好奇觀察的平民夥伴之一;夜晚,他是那個在油燈下瘋狂汲取銘文知識的隱秘學徒;而在打酒的間隙,他是酒館裡那些喧囂談論的默默傾聽者和記錄者。
他感覺風鈴鎮就像一口即將沸騰的鍋。銀星商會的暗中窺探,鷹山伯爵帶來的長遠願景,酒館裡關於財富與危險的喧囂,魔物日益頻繁的威脅,還有他自己心中那個不斷滋長的、關於力量的秘密…所有這些都交織在一起,預示著某種巨大的變化即將來臨。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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