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麵裂隙的穿越,依舊是一場對肉體與精神的雙重酷刑。那光怪陸離、撕扯靈魂的能量風暴,並不會因為經曆過數次而顯露出絲毫的溫情。混亂的色彩洪流衝擊著視覺,無法形容的尖銳嗡鳴穿透顱骨,時空感被徹底攪碎,仿佛身體每一個粒子都要被拆散重組。艾倫緊握著座椅扶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嘴裡不乾不淨地低聲咒罵著這該死的旅程;莉莉閉著眼,臉色蒼白,但呼吸卻刻意保持著平穩,這是她對抗不適的方式;維克多則麵無表情,仿佛一尊冰冷的石雕,隻有微微抿緊的唇角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萊恩的感受最為獨特且強烈。他的超凡感知在此刻仿佛變成了一種詛咒,將那狂暴能量亂流的每一個細節都無限放大,塞入他的意識。但與此同時,他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看”到了裂隙的結構——那些並非完全無序,而是遵循著某種更深層、更混亂邏輯的能量脈絡。他強行收斂心神,將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體內魔力漩渦的穩定上,如同暴風雨中緊緊抓住船舵的水手,僅留下一絲感知,如同探險者的觸須,小心翼翼地記錄著這片死亡地帶的“地貌”。
當“堅韌7”運輸艦猛地一震,仿佛掙脫了無數無形枷鎖,終於平穩地滑入晨曦之星那熟悉的、被青藍色大氣層包裹的近地軌道時,艦艙內不約而同地響起了一片如釋重負的喘息聲。
“他娘的……總算又活著回來了!”艾倫鬆開幾乎要嵌進金屬扶手裡的手指,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發出哢吧的輕響。儘管在帝都享受了短暫的美食與安寧,但隻有回到這裡,感受到舷窗外那片無垠綠色大陸傳來的、混合著野性與生機的磅礴氣息,他才感到一種從骨頭縫裡透出來的踏實。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下方大陸的某個區域,那裡有他和莉莉秘密規劃的未來家園。
莉莉輕輕靠在他堅實的臂膀上,透過觀察窗望著下方。基地的輪廓比離開時更加清晰、規整,淡金色的防禦光膜如同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的能量碗,倒扣在擴張了的營地之上。光膜之內,可以看到新增的整齊營房、更高大的通訊塔,以及邊緣處那些正在施工的、規模更大的建築地基。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拂過行囊,裡麵裝著她在帝國圖書館禁區精心整理出的關於異星社區規劃與可持續資源管理的厚厚筆記,腦海中已經開始飛速運轉,思考如何將新的理念融入眼下明顯更複雜的後勤體係。
維克多已經恢複了那副無可挑剔的貴族儀態,優雅地整理著其實並無多少褶皺的衣領。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銳利地掃視著基地的每一個細節變化——那些新增的、帶有不同家族紋章或部門標識的臨時辦公棚屋,停靠在邊緣區域的、型號不一的運輸艦和工程船,無不昭示著各方勢力在此地加劇的滲透與博弈。“看來,我們離開的這兩周,這裡的‘歡迎儀式’籌備得相當熱烈。”他低聲對身旁的萊恩說道,語氣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
萊恩沒有立刻回應。他的感知比視覺更快、更深入地觸及了基地的防禦陣列。那由他親手設計、優化,如同一個巨大生命體般呼吸著的能量網絡,與他離開始似乎又有了一些微妙的進化,顯然是格魯姆團隊在他離開期間進行了維護和局部調整。一種深層次的、近乎血脈相連的共鳴在他與陣列之間悄然建立。他不僅能“聽”到它穩定運行的“脈搏”,更能隱約感受到它與腳下這片大地、與空氣中流淌的原始魔力之間那種動態的平衡。帝都的喧囂、學院的爭論、家族的試探,此刻都像是褪色的遙遠回響。隻有在這裡,在這片能量澎湃、危機與機遇並存的土地上,他才感覺自己像一棵找到了合適土壤的樹木,每一個知識的根係、每一個能力的枝椏,都渴望著向下紮根,向上生長。
運輸艦沉穩地降落在明顯經過加固和擴寬的主著陸場上。艙門液壓係統發出嘶鳴,緩緩開啟。瞬間,一股熟悉而強烈的氣息湧入艙內——肥沃泥土的腥氣、億萬種草木混合的清新與腐殖質的深沉、高強度能量設備運轉後殘留的淡淡臭氧,以及那無處不在、活潑而濃鬱的魔法因子……這一切交織成獨屬於晨曦之星的味道,比帝都那經過層層淨化和約束的空氣,更原始,更野性,也更讓人心潮澎湃。
甚至來不及將行囊放回營房,抵達基地的當天下午,所有休假歸隊的人員以及前哨站現有的主要骨乾,便接到了霍恩少校的緊急會議通知。指揮部大廳比離開時顯得更加擁擠,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著汗水、塵土與緊張期待的氣息。新老麵孔混雜,軍人的堅毅、學者的專注、工程師的務實,以及少數幾個衣著體麵、眼神精明的文職官員那難以捉摸的表情,構成了一幅複雜的眾生相。
霍恩少校站在前方,身姿依舊如標槍般挺直,冷硬的麵容上看不出喜怒,但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掃過全場時,自然而然地帶起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讓嘈雜的議論聲迅速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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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金屬般的質感,“基於前期勘探隊取得的,遠超預期的卓越成果,以及帝國最高議會與軍方統帥部聯合簽署的第743號開拓令……”
他略微停頓,目光緩緩掃過台下每一張麵孔,確保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句話的分量。
“……我宣布,自即刻起,‘晨曦之星第一勘探隊’之臨時番號,正式撤銷!”
大廳內落針可聞。
“我們,以及這片土地,”霍恩少校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開創曆史的決絕,“正式更名為‘晨曦之星永久性前哨站’!此地,已納入帝國神聖疆域之版圖!”
“永久性”三個字,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短暫的死寂後,壓抑不住的激動低語如同潮水般蔓延開來。這意味著不再是小打小鬨的探險,而是真正的殖民與開拓!意味著更龐大的資源投入,更長期的駐守,更深遠的影響,也意味著他們這些首批開拓者的名字,必將與這顆星球的曆史牢牢綁定。
霍恩少校抬手,壓下騷動,繼續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宣布:“我們的核心任務,將由初步勘探與環境適應,全麵轉向係統性資源開采、基地基礎設施永久化建設,以及……建立穩定、可持續的位麵通道!”
他的目光如同鷹隼,緩緩移動,最終越過人群,精準地定格在站在靠後位置的萊恩身上。那目光中帶著審視,帶著期許,更帶著一份沉重的托付。
“為適應新的使命,前哨站指揮架構與職責分工,將進行如下調整與任命。”他拿起一份蓋有帝國鷹徽與交叉權杖火漆印的正式文件。
一係列人事任命被快速宣讀,涉及後勤、安保、勘探、研究等多個部門,有人臉上露出喜色,有人則略顯失落。
直到——
“任命!”霍恩少校的聲音再次變得格外清晰有力,“萊恩·沃特法師!”
瞬間,幾乎所有的目光,無論是友善、好奇、審視還是隱藏著嫉妒的,都齊刷刷地聚焦到了萊恩身上。
“為晨曦之星前哨站,首席符文顧問!”霍恩少校一字一頓地宣布。
首席符文顧問!這個頭銜聽起來似乎隻是一個提供建議的虛職,但接下來宣布的職責範圍,讓所有人都明白了其蘊含的實權與分量。
“萊恩顧問,將全權負責前哨站範圍內,所有與符文係統相關的設計、審核、優化、維護及戰略性升級工作。”霍恩少校的目光掃過台下幾位工程部和研究院的負責人,仿佛是在強調這條命令的權威性,“其職責涵蓋:基地主副防禦陣列體係、全域能量供應與分配網絡、各型資源開采及初加工設備的符文核心、短途及跨位麵通訊中繼法陣的維護,以及……未來規劃中的位麵通道穩定錨點等最高級彆符文工程的建設。”
他微微停頓,加重了語氣:“前哨站工程部下屬符文技術小組,及其所有人員、設備、資源,即刻起,劃歸萊恩顧問直接管轄與調度。所有相關項目,需經萊恩顧問最終技術簽字確認,方可執行。”
權力清單宣讀完畢,大廳裡一片寂靜。這幾乎是將整個前哨站的“神經網絡”、“能量動脈”和“防禦骨架”的生死大權,交到了這個看起來還帶著幾分學院青澀的年輕法師手中。從確保每個人頭頂的光膜不會碎裂,到礦工們賴以生存的挖掘設備能否正常運轉,再到未來連接帝國本土的生命線是否穩固,幾乎所有依賴符文力量的環節,都繞不開這位新任首席顧問的技術決策。
萊恩感到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無形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湧來,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頭。他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有力而急促地跳動。他深吸了一口氣,那混合著泥土與魔力的空氣似乎給了他力量。他上前一步,越過身前的人群,走到燈光更明亮處,麵向霍恩少校,微微躬身,聲音清晰而穩定,沒有絲毫顫抖:
“遵命,少校。我接受任命,必將竭儘所能,履行職責,守護前哨站。”
沒有慷慨激昂的誓言,隻有樸素的承諾,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堅定。他心中沒有惶恐,反而有一股壓抑不住的、如同岩漿般熾熱的衝動在湧動。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廣闊到超乎想象的平台,讓他能夠將自己從艾爾默大師那裡學到的、在生死邊緣領悟的、於寂靜中感知到的關於能量的知識與理念,大規模、係統性地應用於實踐,真正地去塑造一個世界的雛形。
霍恩少校深深地看了萊恩一眼,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繼續宣布其他任命。莉莉被正式授予了前哨站後勤副總管的職位,權限覆蓋所有非軍事物資的調配與倉儲管理;艾倫成為了基地內部安保與外圍巡邏隊的雙料隊長,責任更重;維克多則被賦予了“特彆外聯顧問”的身份,負責協調前哨站與帝國本土各大家族、商會及研究機構的複雜關係。他們這個核心團隊,以更正式、更具實權的方式,被牢牢楔入了前哨站未來發展的核心齒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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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結束後,四人隨著人流走出指揮部。雙陽已然西斜,金色的光輝將他們的影子在布滿車轍印的土地上拉得悠長。
“首席符文顧問!”艾倫第一個憋不住,用力一巴掌拍在萊恩的後背上,發出響亮的聲音,震得萊恩差點岔氣,他渾厚的笑聲打破了略顯沉悶的氣氛,“行啊!萊恩!以後咱們這前哨站是吃香喝辣還是喝西北風,是固若金湯還是讓人一捅就破,可全看你小子的了!壓力大吧?哈哈!”
莉莉眼中含著溫柔的笑意與全然的支持,輕輕拉了一下艾倫,讓他收斂點力道:“萊恩,恭喜你。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也隻有你才能勝任。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她的聲音如同清泉,撫平著空氣中躁動的因子。
維克多則站在稍遠處,嘴角噙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弧度,他習慣性地用指尖摩挲著那枚海森伯格家族的徽章戒指,冷靜地分析道:“首席顧問……嗯,這個頭銜意味著你掌握了前哨站的命脈之一,擁有了極大的話語權。但彆忘了,這也意味著你將站在所有矛盾與覬覦的風口浪尖。銀星商會,還有其他潛伏在暗處的勢力,對你技術的渴望隻會更加強烈。”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同時也是最堅固的護甲。現在,你的工作與前哨站的存亡、與帝國在此地的戰略利益直接掛鉤。任何想動你的人,都不得不先考慮能否承受得起整個基地運轉癱瘓、戰略項目停滯的可怕後果。你這道自己設立的技術壁壘,如今被帝國官方又加固了一層。”
萊恩緩緩點了點頭,完全明白維克多話語中的深意。這份任命,是莫大的信任,是夢寐以求的機遇,同時也是一道將他個人命運與前哨站集體利益徹底捆綁的契約。他望向遠處,施工中的工地傳來轟鳴,防禦光膜在夕陽下流轉著溫暖的光輝,更遠處,是吞噬了無數秘密的、鬱鬱蔥蔥的廣袤森林。責任感如同潮水般湧來,但並不令他窒息,反而讓他感到腳下的土地更加堅實。
從這一刻起,萊恩的工作與生活重心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他不再需要頻繁地親自帶隊,冒險深入未知區域勘探。霍恩少校特批,將一座新建成的、采光良好且空間寬敞的半永久性營房劃撥給他,作為專屬的符文實驗室兼辦公室。裡麵配備了他從帝國帶回的最新型號的符文刻錄儀、能量場分析水晶、材料性質測試台,以及一整套齊全的工具。
他的辦公桌上,很快便堆起了高高的圖紙和文件——等待審核的新建倉庫集群恒溫保鮮與防盜符文陣列設計圖、規劃中的一號魔晶礦脈初步開采線的自動化防護與預警法陣方案、升級基地主能量核心以應對未來擴張需求的擴容與穩定性評估報告、甚至是關於利用本地特殊植物“寧神花”能量特性開發新型冥想靜室的初步構想……
他變得異常忙碌,身影頻繁穿梭於實驗室、轟鳴的工程現場、堆滿模型的會議室以及霍恩少校的指揮部之間。他與格魯姆法師領導的工程團隊現在已是他直接下屬)反複推敲技術細節,與莉莉核對大型符文項目所需的、往往數量驚人且種類繁多的物資清單,與霍恩少校及軍方代表商討防禦體係在不同威脅等級下的應對策略與符文配置。
每一天都充斥著大量的計算、論證、協調與決策。但他樂此不疲,看著自己筆下的線條與公式,一步步化為現實中的能量壁壘、運轉的機械、便利的設施,實實在在地守護著同伴的安全,推動著這片新領土的開拓進程,這種感覺帶來的成就感,遠超任何學院的褒獎或理論的突破。
然而,在這繁忙與充實的表象之下,萊恩並未忘記那深沉覆蓋整個位麵的、神秘的“心跳”韻律。在深夜獨自冥想時,他依舊會嘗試去捕捉、去理解那宏大背景下的細微波動。他也從未放鬆對銀星商會可能活動的警惕,莉莉暗中進行的後勤數據監控仍在繼續,維克多也利用新身份更便利地收集著各方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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